少年把背包安放好,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
阿衡坐在了言希身旁,抬起腕表,时针距离零点,差了一格。车厢,也渐渐变得安静。
火车哐当哐当地响着,这声音带了节奏,引人入眠。
阿衡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觉得自己很累很累,不多时,再睁开眼时,已经坐在云家屋外。
她看到了熟悉的药炉子,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旧蒲扇,那橘色的火光微微渺渺的,不灼人,不温暖,却似乎绵绵续续引了她的期冀,分不清时光的格度,家中的大狗阿黄乖乖地躺在她的脚旁,同她一样,停住了这世间所有的轮次转换,眼中仅余下这药炉,等着自己慢慢地被药香淹没。
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妥。恒常与永久,不过一个药炉,一把蒲扇。
没有**,也就没有痛苦和伤心。
在这样庞大得带着惯性的真实中,她确定自己做着梦。可是,究竟她的药炉她的阿黄她的在在是梦,还是坐在火车窗前的这少年远在病房中伤心的思莞是梦?
这现实比梦境虚幻,这梦境比现实现实。
可,无论她怎样地在梦中惶恐着,在言希眼中,这女孩却确凿已经睡熟,切断了现实的思绪。
这女孩,睡时,依旧安安静静平凡的模样,不惹人烦,也不讨人喜欢。
言希却睁大了眼睛,保持着完全的自我。
少年睡觉时有个坏毛病,要求四周绝对的安静。如果有一丝吵闹,宁愿睁着眼睁到天亮,也不愿尝试着入睡。
他无法容忍,在自己思绪中断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别人却还在思考,还依旧以着清醒的方式存在在自己身旁。
这会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坐在那里,可有可无地望着窗外,望着那一片白茫茫,翻滚而来。
在火车中看雪,便是这样的。小小的方块,好像万花筒,飞驰而过的景色,雪花作了背景。
蓦地,一个软软的东西,轻轻栽倒在他的肩上。
言希皱了眉。
他不习惯带着亲昵暧昧意味的接触。
并非洁癖,心中却无条件地排斥。
于是,郑重地,少年将女孩的头,又重新扳正。
所幸,阿衡睡觉十分老实,依着少年固定的姿势,规规矩矩,再无变动。
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揉揉眼,看着言希,依旧是昨天的模样,只是眼中有了淡淡的血丝。
“你,没睡?”阿衡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刚睡醒的浓重鼻音。
少年看了她一眼,平淡一笑——“你醒了?”
阿衡点点头。
“我饿了。”他轻轻起身,伸了个懒腰。
“你喜欢排骨面还是牛肉面?”
阿衡愣了。她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偏好,有些迷惑地随便开口——“排骨面。”
言希看着阿衡,大眼睛却突然变得和善起来,隐了之前固定的犀利。
阿衡不明所以。
少年离开座位,过了不久,回来时一手托了一个纸碗。
阿衡慌忙伸手接过,起身给言希让座。
言希递给阿衡一把叉子,阿衡捧着面,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年拿着叉子的手。
半晌,学会了,才卷着面往嘴里送。
热热烫烫的面,细滑带着弹性的口感。
言希哧哧溜溜地大口吃面,嘴角沾了汤汁,像长了胡子。
阿衡小口吃着,边吃边瞄言希。
少年吸溜面的声音更大了,带了恶劣的玩笑意味。
四处的旅客纷纷好奇地望着他们,阿衡唰地脸红了起来。
“好吃吧,我最喜欢排骨面了!”言希装作没看到,笑着开口,因为热汤的温暖,脸色红润起来。
阿衡老实地点了点头。
言希一向认为,人和人相处时,共同语言最重要。他之前一直没有找到阿衡和自己的共同点,心中自觉生了隔膜,如今,她也喜欢排骨面,心中生出了同是天涯饕餮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之感。
而阿衡自然不知,言希望向她的和善,仅仅是因为一碗排骨面。
“阿嚏!”少年揉了揉鼻子。
他好像又感冒了。
他一向畏冷,冬天都是使劲儿往身上塞衣服,捂得严严实实,最好是与空气零接触。但是,即使这样,还是经常感冒,而且每次,不拖个十几天,是不会罢休的。
距离杭州,还有半日的车程。
“你,睡,一会儿。”阿衡看着少年。
言希微微摇头,平平淡淡,却固执得让人咬牙。
“我,看着包,没事。”阿衡以为少年担心安全问题。
少年并不理会,微微偏头,拉上口罩,靠向窗,闭了目,养神。
阿衡看着少年轻轻合上的花蕊一般纤细的睫毛,有些尴尬,终究,还是掏出手帕,折叠了,呈着依偎的姿态,窝在他左手的外侧。
这样,比起放在硬邦邦的座位上,手会舒服很多。
少年的指尖轻轻颤动了一下,但逐渐,指,还是以着安放的状态,缓缓放松,陷入那一片柔软中。
他像是真的睡着了。
阿衡低眸望着那方米色手帕中纤细如玉的指,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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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到了站。
下火车的时候,阿衡本以为又是一场硬仗,但所幸,言希眼大,瞪人时颇有些冷气压,于是一路绿灯,顺利出了火车站。
南方同北方,截然不同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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