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的院子里有人已经在等了,站在最前面恭顺等待的人,便是跟着江欲晚前来的那个冷面男子,我们出门的时候,他先行离开了。
“将军,东西备齐了。”男子上前道。
江欲晚转过身看我:“如何?萧小姐,东西都在这里,你若不愿动手,可让孔裔代劳。”
我展目望去,唤名孔裔的冷面男子身后有几个木桶,我走近,弯腰一看,是火油。
我心一晃,竟有些讶异,难不成这男人会算心术不成,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却又将我心中所想一一呈现在我眼前,倒是他聪明了,还是我太容易被人看清楚了?
我直起身,扶了扶袖子:“那就麻烦孔大人代劳了。”
孔裔朝我颔首,指挥身后几个人将满桶的火油移进宫殿。
“烧掉也好,最干净不过了,不过,倒是可惜那些金雕的细作,上好的缎料了。”
“将军若是觉得可惜,就都收走,可派些用处,总好过烧成灰浪费。”
江欲晚又但笑不语,抬头看着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突然问我:“萧小姐可知道龙地是何物?”
我从未听到过这个词,于是摇头,跟着他一起望向宫殿,半晌,里面几人相继走出来,将桶中剩余的火油,悉数泼在宫殿门口。然后走到江欲晚面前,俯身一拜:“将军,一切就绪。”
江欲晚接过旁人手中的火折子,点燃裹着火油的木棍,伸手递给我:“这个还是小姐自己动手最好,放手了,日后就不必执念,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不枉这几年日日夜夜的计较。”
袖子下的手紧紧握成拳,我顿了顿,接过木棒,缓缓走至宫殿门口的台阶之上,里面一片漆黑,只闻得到火油刺鼻的味道,随着空气不断散发出来。
曾经,在长门宫的日日夜夜,我无时无刻不在等待,有朝一日我要活着看到这个碧瓦金墙的宫殿轰塌殆尽,看着颓破的王朝衰败在我眼前,看皇宫灰飞烟灭,看火烧连宅,让这个诺大的棺材只徒留一片死寂。
我只是在用自己固执而近乎痴想的方式,强迫自己活下来,不管是烂命一条,或是苟且贱生,无论如何,我只要活下来。
如今,竟是心想事成,我握着火把,站在这个皇城之中,最美妙绝伦,天下无双的广寒宫之前,只需小小一个动作,就可如愿。
心在跳动,微微有些快速,我气息有些急,喉头发紧。
烧吧,烧了才干净,就像是仇恨,恐怕只有那些人挫骨扬灰之际,才能慰藉这么多年,刻骨铭心的恨。
而我对广寒宫没有恨,这只是个承载了我前半生忧欢的地方,有万千宠爱,有深情厚爱,有艳冠六宫,可拥有的再多也禁不起前尘后世的颠覆,那些美好,欢愉,富贵,荣华,真的只是一场虚幻,一眨眼,一拂袖,一颦笑,就转瞬消逝不见了,快得让人犹疑,当初是否真真出现过。
“七彩玲珑水晶玉,东海绮异夜明珠,怎可比我的重沄这般美丽,万物不及,举世无双,你当属这世间第一。”
“重沄,你若是齐天大圣,我便是如来佛祖,你跑不出我手掌心,我要困你一辈子。”
“重沄,我的重沄……”
那些温润的轻唤,温声软语的呢喃,渐慢传到我耳边,像是从一片漆黑静寂的天边,破云乘风的向我划来,愈发清楚。
我凝眼,伸手轻轻一掷,火把沿着弧形角度落在宫殿口,引起电光火石般的乍亮,火势骤大,只一瞬间便熊熊不可挡,并极快的往里窜去,只是很短时间,整个三层楼宇,顿成一片火海。
绚烂光亮的火舌,像是舞女的水袖,从殿门,窗口,不断向外挥舞,摇曳,伸展,包围,肆无忌惮吞没所有。原本黯淡昏暗的周遭,一时间,恍如白日。
我站在不远处,无声的看着,任风吹,鼓起我身上的黑色袍子,吹过我散落的头发。心酸不断在胸口泛滥,似乎一口干涸许久的井,深幽,发不出声响。
光亮到刺眼,热源不断外涌,浪浪相接,火光照在我身上,映出一层金辉色,却让我感到周身冷寒。
我又想起父兄挂在城门口的头颅,想起珍妃被剁碎喂狗的身体,想起李哲那一身亮黄色双龙戏珠袍子上开出娇艳大朵的蔷薇,想起满手温热血液的诡异,想起他被太监拖走时候的眼神,想起那柄被挥动的尚方宝剑,想起静和血肉模糊的下身,想起余妃让姜姑姑用猫爪钩撕扯我的皮肉,我在发抖,无法抑制的抖。
如果火能烧毁这一切多好,就彻底了结这一切,连同所有绝望,疼痛和回忆,让一切归于平静。如果能,我愿意竭尽所能,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我不知道是如何回到院落的,沉香说,江欲晚送我回来的时候让她好好照顾我。我住的院落里,看不见广寒宫的三层楼宇,可我看得见冲天的火光,它把半面天空都照亮,让夜晚的天有种诡异妖艳的美感。
我没有睡意,就一直站在窗口看着,沉香劝不动我,跟在我身侧一起看。
“姑娘,节哀顺变,您要想开,等过些时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扯了扯嘴角,肌肉僵硬,并没有说话。
有些人觉得这世间没有不能痊愈的伤痛,时间是良药,可它只能治疗愈合的伤口,却无法治标治本,每逢阴天下雨,总要犯病,那是永远治不好的,就连时间也不成。
天刚亮的时候沉香就给我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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