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王看看天色,一轮皓月当空,他算算自己自从那日之后,就再也没有踏入过新房,他虽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躲什么,但这么躲避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于是开口道:「知道了,今晚我会去你屋里的。」
说的如此直白,沈青溪的脸腾地红了,她连捧盒都没收回,就脚步凌乱地离开了。
沈青溪回到屋内,大红喜子还挂在床头,此刻看上去别有一派迤逦风情。她捏紧了拳头,浑身起了一股异样的颤栗,为了迎接今夜,她必须要做足准备。
沈青溪急急忙忙地翻箱倒柜,找到了一盒特制的香片,她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门外,确定无人才把香片放进熏炉之中。
接着又给自己泡了一杯酽酽的提神茶,吹凉后咕噜噜一口灌了下去,最后,她把袖口内一块硬物掏了出来,放在了枕头之下。
做完了这些,她拿起了瑶琴,掩上了门扇,走到了凉亭之中,在明朗的月色之下,抚了一曲《潇湘吟》。
悠扬婉转的琴音飘进盛晖阁内,如泣如诉,似哀似怨,诚王停下了手中的笔墨,莹白的宣纸上,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孩正笑盈盈地看着他。这曲子勾起了他的许多回忆,他痴痴地看着巧笑倩兮的画像,仿佛下一秒钟,画上的人就会开口说话一般。
一支韵味悠长的乐曲已毕,诚王回过神来,依旧坐在孤清的书房内,陪伴他的只有一些死物。他闭了闭眼,拿起手边的另一张白纸,遮盖了画上的女孩。
诚王刚一走进阔别多日的新房,便皱起了眉头,炎热的夏夜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浓郁的香味闷得人险些喘不过气来。
「大夏天的,为何熏这么重的香?」诚王径自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通风。
正在铺被褥的沈青溪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脚下一软跌坐在床侧。
「做甚么这么害怕,本王会吃了你么?」诚王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沈青溪愣在原地,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诚王没有理会她,直接躺上了床榻,闭目养神。
他这样的态度,倒让她一时没了主意。她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依旧无人打破沉默,她瞥了一眼燃烧得旺旺的香炉,又看了一眼大开的窗户,见诚王没有醒来的意思,便蹑手蹑脚地前去关上了窗户。
她回到床边,伸出手掌轻轻在他的面前挥了挥,躺在床上的人没有一丝反应,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缓,她便屏着呼吸,急急走到香炉边,提起了桌上的瓷壶,往炉子里浇了一壶水,火星顿时熄灭了。
沈青溪小心翼翼地越过诚王,爬到了床榻里侧,她试着轻轻推了推诚王,见他毫无反应,才哆嗦着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了那个硬物,竟然是一只小匕首!
她瞄准了诚王的喉咙,呼吸越来越重。
这一瞬间,想起了出嫁前父亲对她的命令,还有被关在乡下受苦的娘亲。
世人都道她是沈家千娇万贵的嫡女,才华横溢、绝世独立。却鲜有人知沈府内院那些龌龊阴暗的事情,更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她不过是一个下贱婢女生下庶女,因为在孝期出生见不得人,连生日都是假的。
亲生娘亲成了她的奶嬷嬷,将她养到了十岁就被赶到了乡下,从此母女相隔,夜不能寐。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沈府当家主母的狠辣手段,她故意让娘亲陪了自己十年,产生了深厚情谊之后,再生生将她们拆散,让她们饱受痛苦,终日以泪洗面。
从那以后她便咬着牙发奋要强,她以为自己变得更加优秀了,父亲大人就会赏识喜欢她,就会把娘亲接回来。于是当别人背十遍《女训》的时候,她要背二十遍;当别人绣了一枝梅花,她就要绣一幅百花争艳;当别人学会了一首新曲子之时,她已经将整本乐谱都练熟了。
可是,她依旧连娘亲的面都见不着,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她要嫁人了!嫁的人竟然是威震天下的英雄,大惠朝的铁血王。
她幻想自己做了王妃之后,父亲总要看在诚王的面子上,将娘亲放出来的,将来她们母女二人,总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因此当出嫁前一晚,父亲将她叫到书房之时,她是怀揣着满心期待的。可是接下来的一席谈话,当头浇了她一盆凉水:「记住最好在失身之前得手,你若保住了贞洁之身,将来送到乌塔之后,会更值钱些!」
父亲毫不避讳地说出这些丑陋之言,万箭穿心的感觉不过如此。原来在他的心中,自己早已经如货物一般被明码标价了,她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她不敢反抗,因为她那可怜的娘亲,还被关在乡下吃尽苦头,她的任何一个自作聪明的举动,都可能给她带去灾难。
从那天起,她就对人生彻底绝望了,她自觉地把自己看成了一件工具,没有感情,没有灵魂,机械地按照别人的指示生活,就像现在这样,举着锋利的匕首,只要一瞬间,她就能结果他的性命,完成父亲交代给她的最重要的任务……
苏然将竖立的菱花镜扣在了梳妆台上,再将手里的梳子随意扔进了梳妆匣内。天气晴好,她走到了小院子里,深深嗅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关在春草园里两个月,再见天日的感觉特别爽快。现在她最想做的就是去「江南春」叫上满满一桌子菜,请周荣发来作陪,听戏、饮茶、遛鸟,娱乐休闲活动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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