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燕也叹了一口气:“哎,她也是个苦命人哩。”
张志和摆了摆手:“不提这事了。现在你当上团长了,这以后的业务打算怎么弄?”
常燕见他忽然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来,就不免有些吃惊:“怎么弄?这不么,戏校开起来了,新生也入学了。我们一边培训学生,一边组织新的剧目。”
张志和点了点头:“听起来是不错的。”
常燕问:“听起来不错”
张志和说:“燕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除了被我们唱滥了的几个样板戏之外,咱们团还能组织起什么好的剧目?”
常燕怔怔地看着张志和,没有说话。
张志和接着说:“样板戏肯定是不能再演了,也没有人愿意再看了。有几部传统戏本来是不错的,但那些能唱动传统戏的角儿不是老的不能唱了,就是被关牛棚关怕了,谁还来承揽这个活儿呢?□□是过去了,但传统文艺人才凋零,短时间内能振兴起来吗?你再想想,现在全国人民的思想还没完全转过弯儿来呢,谁会有心情坐下来欣赏京剧呢?”
常燕盯着张志和:“你可让我越听越糊涂了。”
张志和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着步子:“我一说你就不糊涂了。现在人们的欣赏趣味不在京剧上,而是在轻松娱乐上。我刚才到教学排练室去了,站在窗外看了好一阵子。我发现你们招来的这些学员素质都还不错,但要是照着这样教下去,能学出师上台唱戏的,最后恐怕连三成也剩不下。如果我们把教学范围不仅仅限于学唱京剧上,让这些年轻人各取的爱各尽所长,这个团体也就有希望了。”
常燕摇了摇头:“我还是听不明白。来京剧团戏曲学校不学京剧,那还叫什么京剧团啊。”
张志和神秘地笑了笑:“我们搞艺术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舞台,是剧场。票房就是我们的市场,而我们的消费者就是广大观众。现在的观众最喜欢看的是什么?虽然不排除京剧,但绝不仅仅限于京剧。现在观众最喜欢看的,是曲艺,是远离政治敏感带的歌舞,还有话剧。燕儿,听我的没错,你只要把滨海京剧团改为滨海市文艺团,戏曲学校改称戏曲歌舞学校,整个局面可就一下子活了哩。”
得月楼思乡厅大包厢里,滨海市建委的科长级以上领导们团团而座,众星捧月般地将刘清远拱围在面朝屋门的正座上首。酒宴开始,气氛热烈而又小心奕奕。以阿福和任刚为首的刘氏嫡系敛气屏息以显示对刘清远的尊敬,脸上还带着居高临下的笑意以表示对非刘氏嫡系的施舍。以财务科老郑和办公室主任华清仁为代表的中间派则紧临刘清远而坐,主动张罗杯筷,以表示和领导坐在一条船上的决心(当然这个坐法也是刘清远提前安排妥当的)。而韩派嫡系老马则有些诚惶诚恐低头缩脑,以表示彻底向新主子投降的诚意。
刘清远率先举杯,说了一些今后和大家同舟共济希望大家对自己多多提意见之类的官话,接着又说了两段荤素搭配的笑话,带过了三杯主陪酒。刘清远把主题调子定的不高不低不疾不徐,三杯酒落肚后大家也就轻松随意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进,酒宴按着酒场四步曲逐步进行。第一步,和风细语(雨),大家脑子都处于清醒而紧张戒备状态,说话斟词酌句,都绕着圈子,互相试探着,拉拢着,吞吞吐吐着。第二步,豪言壮语,脸酣耳热之余,开始称兄道弟,发誓效忠,击掌拍胸。第三步,胡言乱语,为了表示对新任领导的忠心,把前任领导韩得宝有的没有的见不得人的事都抖了出来,说出来言真意切,每一件小事的细节都像是亲眼看到的一般。
刘清远听的有些心烦,把杯子往桌子上一顿:“我们都是□□人,说话要实事求是么。你们说的这些事,有些是我知道的,有些我根本就没听到过,也不相信。我知道的那些事,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们给说的走了样,添了酱醋加了枝叶。而且,这些事有些是我参与过的,也有老华和老马参与过的,这样全盘否定老韩,就是否定我们自己么。众家兄弟,我奉劝大家一句,韩主任是我们的老领导,也是我刘清远的老上级老哥们,除了他自己的私事,其他的事情大多数都有我的一份,是功是过我都要分担一半的。你们拥护我的心意我领了,心里也感激的很。但咱们不能无中生有,墙倒众人推。我还希望,大家看到共事多年的份上,如果今后有关部门找到大家来调查韩主任的问题,希望大家都能实话实说,不要夸张。甚至大家要是看得起我的话,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请大家能替韩主任说说好话。保护我们的老领导,也是掩饰我们自己工作中的不足么。”
这席语重心长的话一落音,一桌人马上进入到了第四步曲----不言不语了。静默了片刻,工程预算科老马摇晃着端起杯来,拿过酒瓶来替刘清远把杯子倒满,眼中已涌出泪花:“刘……主任,来,我老马替韩主任敬你一杯,诚心诚意地,满……含感激地!我没有想到,你对已经下台的韩主任还这么贴心,这么照顾。这真是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没别的,跟着你干,我老马死心踏地!”脖子一仰,杯子见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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