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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说冷就冷了起来。一夜的冷雨过后,第二天城市里的人们就换了衣着。秋衣外面再套一层厚厚的绒衣,外面还要披上夹袄。上班的人们连走路都不肯直起腰来了,努力往领口里面缩着脖子,双手拢在袖子里(如果能骑上自行车的话,也要戴上厚厚的毛线手套了),上身向前一探一探地行进。从一个巷口里出来的邻居们,在路上碰见,照例要打个招呼:
“吃啦没?”
“吃了。你吃了没?”
“也吃了。上班去啊?”
“是啊,上班去。你也上班去啊?”
“是啊,不上班吃啥喝啥哩么。这天气说冷就冷了哈?”
“是啊是啊,一场北风就变天了哩。今天早晨起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呢?”
“水管都冻上了。往水笼头上浇了少半壶开水才化开哩。”
“嘿嘿,这鬼天气,冷的邪性。开火了”
“还在巷子口吃?那不是找病吗!坐在风口里,汤还没端上来就凉了。”
“是啊是啊,这么冷的天,还是在家里做点吃,热汤热水,肚子里熨贴啊。”
“是啊是啊,晚上下班没事喝两盅哈。我先走了!”
“好咧,咱就晚上见了哈。我往西拐了,回见。”
一来一往的十几句对答,两个人嘴里都冒出腾腾的热气,那白色的热气一喷出口腔,马上就变成水珠儿挂在胡子上或下巴上,把身上残存的一点热量也消耗掉了。分道扬镳之后,就赶紧把整个脑袋都埋在竖起的领子里,再也不肯往别处多看一眼,生怕遇到熟人还要打招呼,还要消耗热量。
阿炎和姑妈还坐在巷子口,守着她们的早餐摊。天气冷了,眼看着生意锐减,阿炎越来越愁。她和这个巷子里摆早餐摊的别人是有区别的,所以对待生意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的。她跟这些城里人不一样,他们做生意只是为了挣点外快,以弥补工资的不足,挣到了固然高兴,挣不到也还有工资花,饿不着人的。可她顾阿炎是没有工资的,她只能靠摆早餐摊来解决自己的生活费用。
当然,一个春夏季过来,阿炎用自己的手艺帮姑妈赚到了不少钱,就算冬天不再做生意了,姑妈也应该管阿炎的吃喝的。但阿炎不这样想。她认为自己既然每天都在吃姑爹姑妈的口粮,那就应该每天都替他们赚到钱才对。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一共替姑妈赚了多少钱,要是换算成自己的口粮应该吃多少天。她固执地认为,每天如果不卖出一百碗米粉外加二十斤面的蒸饺,自己再吃饭就是在剥削姑妈一家人。
出于这个想法,阿炎见生意淡了下去,就开始发愁了。阿炎发愁的方式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发愁或许会骂天骂地,阿炎却是一声不吭,也不怎么肯吃饭。每到吃饭的时候,姑妈总是要劝阿炎多吃点,说不管赚不赚钱饭总是要吃的呀,可她越这样说阿炎就越发愁,就吃的越少。入冬不到十天的功夫,阿炎就明显地瘦下来了,快要跟她刚进城的时候一样了。
这天早晨,阿炎看着空荡荡的地摊,见只有两个孤寡老人(他们都是老退休工,老伴去世了,子女都不在跟前)瑟索着坐在那里闷声不吭地喝米粉,就又开始发愁了。阿炎就想,要是自己不在的话,姑妈本来也可以像其他那几家卖早餐的一样,根本不用在这么冷的天气出摊的。不然的话,收摊后就跟姑妈商量一下,明天就不要出摊了吧。我还是回到乡下去,等明年开春暖和了,再来城里帮姑妈摆摊赚钱。
打定了这个主意,阿炎就出了一口气,觉得轻松多了。可转念再一想,自己这样可算个什么呢?本来是想到城里来找份工作的,却落到了这种地步,每天忙碌也只是为了三餐饭啊。冬天回乡下春天进城里,这叫什么日子呢,什么时候算是个头呢?滨海市虽然这么大,可连自己的一张床也放不下啊。想到这里,阿炎又禁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阿炎叹气的声音没有被坐在墙角打盹的姑妈听见,因为那叹息声很轻,而且正好被汽车刹车的声音掩盖住了。阿炎也听到刹车的声音,抬起头来向巷子口看去,见一辆轿车停在拐角处了,就是那辆熟悉的黑色小轿车。
阿炎的心里一阵发热,甚至都要热泪盈眶了。阿炎就想,要是那个阿福还是放下五毛钱就走的话,就不再坚持非要找钱给他了。他和那个穿皮鞋夹皮包的刘科长都是有钱人,他们是不会在乎这毛儿八分零碎钱的,而自己要是每天有了这毛儿八分,就可以不回乡下老家过冬了,就可以熬到来春了哩。
乡下老家!那还能算得上是一个家吗?是啊,阿炎想起来自己在乡下的家,心里就禁不住一哆嗦。三间土草房,门倒窗塌,土墙的四壁都是裂缝,一到寒风凛冽的冬夜,比站在这城里的巷口还要冷啊。最要命的是肚子里没食,躺在冰窖似的被窝里怎么也睡不着,也只能瑟索着等待天亮。天亮了太阳就出来了,喝一口热水,就能撑下去呀。
阿福打开车门,走出驾驶室来了。可是阿炎注意到了,阿福的双手是空着的,没有提着那只双层不锈钢饭盒。再往车子里面望望,里面是空着的,那个穿着皮鞋夹着皮包的刘科长也没有坐在里面。
阿炎的心里一点点地冷下去,感觉到身上的棉袄好像完全成了摆设,根本抵挡不住从巷口刮来的冷风侵袭。他只是从这里路过吗?还是为了要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来吃她的白菜蒸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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