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甚,他明摆着就是公报私仇。因为他跟我有嫌隙,所以报复在你身上了,又把陈坚拉出来,想让我们号舍内斗。”
“你即明白,还用的着去与他争辩。再说了,这本就是规矩,你去与他争辩并不占理。”
“可陈坚从来用的就是最破最旧的书!”
“为何是从来?没有人应该从来!”薛庭儴面上挂着淡笑,可言语的起伏间似乎有一丝激动。
薛庭儴想起自己的那个梦,梦里的他在初入清河学馆时,也从来是那个被人排挤欺负的对象。
那时候招儿为了送他入学,花光了手里所有的银子,自然没有多余的银子为他做衣裳做书袋。没了这些装饰门面的东西,方入学馆便为人侧目。因为没有银子,起初他在学馆里只敢吃馒头和饭,连菜都不敢要一个,于是瞧不起他的人更多。
不光因为他穷,还因为薛俊才比他先入学,有一帮交好的同窗。他有童养媳的事被人知道了,他不忠不孝气晕了祖父祖母的事,也被人知道了。人人都唾弃他,鄙夷他,甚至连穷都成了他的原罪。
虽是最后因为招儿的生意越做越好,他慢慢不再缺银子花,也因为的他的刻苦和努力,他的学业慢慢拔了尖儿,这种被人排挤的境况却从没有改变过,一直到他离开清河学馆。
薛庭儴这是不由自主代入了,打从他见到陈坚起,便忍不住侧目。此时才发现,他为何会关注对方,因为此时的陈坚很像梦里曾经的那个他。
同样的阴郁、沉默,甚至是自卑。
“你是不知道……”毛八斗正想说什么,突然眼角余光看见陈坚抱着一摞书从后方而来,他当即打住了声音。
陈坚依旧是半垂着头,却在经过时忍不住看了薛庭儴一眼。
薛庭儴目光与对方对了个正着,可对方很快就偏过头去,随着他鬓旁的碎发滑落,一道隐藏在对方颌骨下的红色疤痕进入他的眼底。
这疤痕位置很巧妙,从正面根本看不见,从侧门若是有头发遮掩也很难看见,想要看见得机会十分凑巧。
薛庭儴微微一怔,旋即目光震惊了起来。
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曾经出现在他梦里的人。彼时他身逢大变,从边陲小城入京,适逢最低谷的时候。而对方却是名满天下的状元郎,不光如此,对方还是徐首辅的乘龙快婿,得意风光不用说。
那徐首辅与他座师是死对头,当时他便知两人迟早会对上。
最后果然对上了。
且此人之后还是堪称‘他’前半生最大的敌人之一。
不过那人并不叫陈坚,而是叫陈焕之。
薛庭儴想起梦里那时朝中有人戏称两人竟是同乡,只是他从没听进耳里,他查过对方的身世,对方是个天煞孤星,家中所有人于一场大火之中尽皆丧命。
陈坚,陈焕之,竟是他!
“……庭儴,你是不知他干过什么!”
薛庭儴沉浸在思绪之中,只听到最后这一句话,下意识问道:“他干过什么?”
毛八斗跺了一下脚:“罢,我本不想道人长短,且没凭没据的事,往外说也不怎么好。去年住在这间号舍中便有我三人,另还有一人今年没来学馆。我和大田还有那个叫王七的,虽家里都不算富裕,但也还算殷实。可他却是家境贫困,经常拖欠学馆中的束脩与米粮。这也就罢,我们三人还丢过几次饭票,当时都没注意这些,还是一次大田刚换的饭票搁在柜子里,却莫名其妙少了几张,我们才知道号舍中竟然有贼。”
这贼不用说,自然就是这陈坚了,反正毛八斗就是这个意思。
“我当时就想找他理论,可大田却说这罪名实在太大,馆主历来重视馆中学生人品德行,若是爆出此事,定然要将他撵出学馆。他本就家境贫寒,料想来此上学也是不容易,再加上之后我们暗中观察,他也未再故态复萌,遂我们三人都忍了下来,就是再不与之交谈。”
薛庭儴突然道:“你怎么就确定是他拿的?”
“不是他,还能有谁?”
毛八斗的这个逻辑并没有错,四人中陈坚家境最贫寒,经常拖欠束脩和米粮,而他又不合群经常独来独往,不是他还能有谁。
“难道你没发现中午在饭堂没看见他?他一日只吃两餐饭的,中午是不吃的。”毛八斗又道。
薛庭儴微哂:“反正我觉得应该不是他。”
“为何?”
“感觉吧。”
还真就是感觉,大抵可能还有梦里曾经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惺惺相惜?
毛八斗劝说不得,又见有人打此经过,自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三人回到号舍,那陈坚竟又伏案在看书。
互相也没说话,俱都低头整理着分下的书册,这些都是明日起要用的,自然不容出错漏。
“那套书我用惯了,你若是嫌旧,我与你换。”一个极为陌生而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竟是那陈坚说话了。
他认真地看着薛庭儴,似乎不是作假。
薛庭儴正整理着那套书,这书虽是又破又旧,其中很多书页都已脱落,极为勉强地夹在书中,但让他见之甚喜。
因为这书中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注解,笔迹有新有旧,明摆着是前面主人留下的。薛庭儴方才整理时顺便看了一下,发现颇有独到之处。要知道陈坚可是状元之才,哪怕是当年薛庭儴,也不过只得了一个二甲第二十一名。
“不用了,我觉得这书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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