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者当可追
日暮山头,晚风飒飒而过,江酹单薄的身影就这么静静跪在父亲的坟前,似乎要与这天地融为一体。范叔来到她身边,只看见她双手还拿着那封信,眼睛红肿,神色憔悴,沉默不语。心里悲叹,老江啊,你倒是一走了之,让孩子怎么办啊。
范叔伸手试图去扶她,可怎么拽也拽不起来,他想要骂她一顿,让她振作,可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他实在不忍心。
“丫头啊,逝者已矣,生者可追,要是你父亲看见你这个样子,会内疚心疼的。”饶是范叔早已看淡生死,此时心中也不免悲戚。
江酹的嘴唇有些发干,微微张了嘴,许久才喑哑说道:“范叔,这事儿您知道吗?”
范叔垂眸,当初老江曾经跟他提过这件事,被他一口否决,这不仅不道德,犯法,更重要的是让孩子以后如何自处,他只好宽慰老江说学费的事总有办法,让他千万不要干傻事,老江当时一口应下。信是在老江去世后,托一个工友转交给他的,一起送来的信还有他的一份,他那时才明白,老江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个愚蠢得不能再愚蠢的办法。
范叔淡淡说着,江酹静静听着。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两人和一座墓碑对望,飞鸟掠过的声音在这片宁静的山坡格外明显。
江酹颤颤巍巍站起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膝盖,扬起信:“那另一封信的内容您知道吗?”
另一封信?范叔狐疑,虽然他没拆开过这封信,但是按道理说应该只有一封信交代了他的死因而已,另一封信从何而来。
范叔看见江酹从信封中拿出一封信,然后又拿出了另一封,他上前,从她手上接过,阅读完整封信,范叔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叹息,没想到老江把这件事也告诉了江酹。
江酹始终盯着他的每一个表情,果然,范叔是知道的,又或许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如果说第一封信中父亲死亡的真相让她濒临边缘,那么这第二封信的内容是真正把她推向了深渊,万劫不复,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宁愿明明白白的痛苦,也不愿糊糊涂涂的幸福,但如今,她倒是希望什么都不知道。
范叔把信还给江酹:“我也是在当初那件事发生之后才知道的,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江酹望着墓碑,望着父亲那和蔼的笑容,突然莞尔一笑,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是江大山的女儿,永远都是。”话音刚落,拿着那封信走到烛火面前,信被火花逐渐烧成灰烬,映衬着江酹苍白的脸庞,带上了红色光晕,然后又把第一封信小心翼翼折起来放进包里,她要永远带着这份“沉重”的父爱活下去,活成父亲期望的样子。
范叔和江酹二人回到家中,望着打过仗似的厨房,双双傻眼,瞠目结舌,聂蒙戈这是要把厨房给拆了吗?
范叔沉了脸,毫不客气把他轰出了厨房,还煞有介事的放了张纸条:严禁聂蒙戈进厨房。
江酹看着搓着双手,有些委屈的聂蒙戈,深吸一口气,不怪他,不怪他,怪她之前没有和范叔说清楚,是她的错,是她的错,江酹这样安慰自己。
杨柳镇的悠闲日子让人舒坦,聂蒙戈自那日的厨房事件后,痛定思痛,苦练厨艺,竟然小有成效。他现在正和江酹坐在河边钓鱼,柳絮纷飞,晴空万里,佳人在侧,这样的日子,享受啊。
聂蒙戈看着江酹筐里的鱼,心生羡慕,钓鱼是个技术活,他还是没练出来,望着她的侧颜,突然有些憧憬道:“杨柳镇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风景好,人也热情善良,要是在这里定居,每天和你钓钓鱼,喝喝茶,练练厨艺,没事和范叔斗斗嘴,也挺不错的啊。”
聂蒙戈一副向往的模样,让江酹微微动容,她低头浅笑,语气淡淡:“少胡说八道了,酒店的工程马上就收尾,还有这么大一个华沙集团要管,哪有时间在这里潇洒。”江酹不是听不懂话中的意思,只是有些选择,由不得她做主,或者说她不想放手。
“是啊,是我异想天开了。”聂蒙戈语气怅惘,心中不由得有些许失望和遗憾。
在杨柳镇平淡如水,悠闲恬淡之时,云南边境此刻正热火朝天,枪响声不断,几个黑衣人掩护着戴面罩的温默慌忙逃命,他一手持枪,另一只手的手腕正血流不止,在丛林中穿梭,直到和前来接应的人汇合,才躲开了后面人的追捕,黑衣人替他匆匆忙忙包扎了伤口,然后一路向前。
江酹深深地凝望着范浩南的遗像,下次来看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等到聂蒙戈收拾完东西,两人一一和范叔道别,范叔恋恋不舍拍着二人,语气带上苍凉:“你们有时间就多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吧,看一眼少一眼喽。”
“范叔,您瞎说什么呢?”江酹靠在他身上,轻埋着头,带了浓浓的鼻音。
聂蒙戈鲜少看见江酹这副模样,一再庆幸自己这次跟着来对了,走上前重重地拥抱范叔:“范叔,您多保重,有时间我们会再来看您的。”
“好啊,好啊......”
范叔把二人送到镇口,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搭上聂蒙戈的肩:“小伙子,加把劲儿啊,把酹丫头娶到手,老头子我也可以带带孙子嘛。”聂蒙戈不知所措地嘿嘿笑着,站在身旁的江酹满头黑线,没好气道:“范叔,我可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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