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若是此时选择了他这个德行有失扶不起的阿斗,不仅仅得罪大司马,也会得罪曾经在太傅身后的一众清流纯臣。
利益当前,要紧的从来都不是真相,而是哪一条路走起来更轻松划算。
父皇在此时犹豫不前,小太子能够理解。
可是理解,并不代表接受!
小太子做了七年的独生爱子,将父子亲情看得太重,太真切了!
而他父皇此刻半点的犹豫,都被他看做是对他们之间亲情的亵渎,足以让他所有孺慕的信仰崩塌。
母亲死,他痛苦不堪,却只能接受。如今父亲连他也要放弃,又要他如何心平气和地接受呢?
小太子心如油烹,偏偏泰安还在笨拙又摸不到重点地安慰他。
“...我那个时候总被传要当什么皇太女,我就跪在阿爹面前,阿爹不也相信我吗?是不是?”
她拿自己来和他作比,着实蠢得可笑。
满腹怨气急于寻找一个出口,小太子再也压抑不住,冲着她没头没脑地冷冷笑道:“中宗昏聩识人不清,压根就没什么辨别真伪的能力,老婆孩子一个都护不住。别说他信你了,连谋朝篡位的李氏父子,他都信得过呢!”
话一出口,小太子就后悔了,情知自己心绪不佳,只是把火气发在泰安身上。可是他盯着她瞪大的双眼,道歉的话又哽在口中,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才不要向一张纸道歉呢。十三岁的小太子,这样想。
泰安足足愣了两秒,炮仗一般炸了起来,连珠炮一样还嘴:“你说我阿爹昏聩?难道你阿爹就厉害了?你阿爹还不是死了老婆,儿子也被人关起来了?”
小太子被她这话也撩起了怒火,反身吼道:“我被关起来,也好过像你一样被柱子砸死!”
泰安哼一声,半点不让:“我被金柱子砸死,好歹还能附身在书上呢!你要是死在这里,连只鬼都变不了,那还不如我呢!”
两人恶狠狠地对视,泰安气得胸口起伏,一把撩起裙子钻进了《圣祖训》中。
小太子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撕烂这恼人的破书。他手都伸了出来,却终究没狠下心,只是轻轻将手落在书脊上。
小太子静默良久,戳了下她藏身那页:“…泰安,你还在生气吗?”
第9章 纯孝
她早都不生气啦!
可泰安却还要端着架子,翻身背对着小太子,弓起的后背像傲娇的小猫。
小太子有些无措,又不知如何开口哄她,想了想,干脆换了个能勾起她好奇心的话题:“你说得对。我之前,心里确实想到了脱身的法子。”
哎?泰安立刻将生气的小心思抛诸脑后,一骨碌爬起来:“你想清楚怎么洗清冤屈啦?”
小太子摇头:“事到如今死无对证,杨氏与我这桩公案已经是一场死局。想洗清我身上的这盆污水,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可是太傅弹劾我逼/奸杨氏一事,说到底,并没有切实的证据。”小太子眸色深沉,继续说,“正因为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没有第三方的口供,案情扑朔迷离,说我清白和说我有罪同样难,太傅才会在气节和愤怒之下,选择血溅殿前,以死明志。”
太傅死后,小太子失去了背后最大的助力,无法年后大婚开府,也在父皇心里埋下怀疑和厌恶的种子,更是在群臣面前变成了一位德行有失的太子。
但是“逼/奸”一罪,却极可能因为人证和物证的缺失,并不能成立。
泰安很是赞同地点头:“大燕民风开明,何况你是太子,只因这莫须有的逼/奸将你下狱,是不大可能,最多只是破坏你的名声罢了。”
“那如何是好?”泰安皱起眉头,“你的声名受损,太子位还能保得住吗?”
小太子却轻笑一声,摇摇头:“声名这玩意儿,自来都只是上位者捏在掌心把玩的小玩意儿。父皇若是打定主意废去我太子之位,我再怎样秉性高洁也无济于事。可是父皇若是真心护我,那此刻的污名,根本算不得什么。”
名声能破,就也能立。
他这一役究竟能否活命,只在他父皇的一念之间。
小太子慢慢站起身,沉声说:“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
“任何善举,都比不上纯孝。任何污名,纯孝可破。”
孝顺是把最好用的矛,也是一柄最好用的盾。再是失德无能的人,只要能搬出孝顺这把遮羞伞,就总能替自己挽回颜面。小太子深吸一口气,继续想。
如果...如果家事国事内忧外患的皇帝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宫中太医束手无策,仍在圈禁之中的小太子听闻消息,摸出书案上的裁刀,手起刀落直对心口,生生剜下一块心头肉制成药引,奉给病中的皇帝服下。
父子连心,皇帝服药之后日渐好转,在众臣面前夸赞太子仁孝有加,至纯至善。
如此一场太子失德的风波,不就在太子纯孝的对比下,不攻自破了吗?
泰安恍然大悟:“你是说…你需要和你阿爹演一出苦肉计。你阿爹装病不起,你就剜了自己的心头肉给他做药,借纯孝德行来堵住群臣们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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