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到来了。
它席卷万千,把所有的血、泪、汗、酸、甜、苦、咸都掩埋,掩埋在一片白雪之下,像是洗刷了这世间的最后一抹人情味及最后的污秽。
陆纡说一行人一路攻打过去,所有的温情都被这一片白茫茫掩埋,所见之处,除了白色,便是血色——无论是没有颜色还是有颜色的。
当城破了时候,所有人都在呼啸。
攻打的、被攻打的,仿佛都在尽自己一生之力在嘶吼、咆哮,仿佛回到原始,无论是智慧的、愚蠢的、弱小的、强大的,此时此刻都是野兽。
不久前安留府一行人被劫,陆纡说一手挽狂澜,一手缚将军,而在此之余,他还有闲心去想一想别的,例如过去,例如如今,例如未来,可以说的是,竟无人与他有那男欢女爱之情。
陆纡说一面对此嘲讽不止,一面却向往无比,希望哪里来的哪个人能如此对他,可惜也许曾经有这么一个机会,但如今没有了。这便是他恨陆尚温的原因之一,他满手鲜血,狡诈至极,为何还会有人爱他如此?然同时他也嫉妒着唐豫书,他还未享受过陆氏一家带给他的温情,唐豫书就拥有了——这是为何?
陆纡说登上雾离国京城的城楼,此时上头的雾离国官兵已经全被射成刺球了,再没有人能站得起来。
陆纡说在城楼上站稳了脚,感受了一把“我临重霄,我欲登天,众皆蝼蚁”的豪气,低头看见星罗棋布的街市,抬头看见深不可测的九霄,星星点点的小雪飞飘而下,在这壮景之下,他却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孤寂。
“君临天下就是这样的感觉吗?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向往?”他倏忽之间产生了一个疑问。
但这个问题先人已经探索了几百年了,也没探出个究竟——也许今后几百年里还要继续探索。
因此陆纡说注定是无法得到答案了,城楼之下,一个小兵为他牵了马来,询问着他,陆纡说下了楼上了马,继续前进,冲往皇宫。
然而此时皇宫却处在极静之间,皇帝躺在宫寝生死不知,而诸臣肃穆站在朝堂上,武将不知所踪,只有文官坐镇朝廷,而此时龙椅上空无一人,他们摆着的俨然就是新帝登基的阵势,然而该来继承大位的却还没来。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有一小将浑身是血、一瘸一拐冲了进来,气力不足的他刹不住脚,直接踩着靴下的血滑到在地,惨叫道:“敌军……敌军已经杀至宫前……诸位大人请……请……”
他一句话没说完,却已经失了气息,死不瞑目。
朝堂之上,一片混乱。
在宫内外的拉锯战持续了一日,宫内补给终究不足,只能像乌龟一样,任凭翻壳也不敢出去,而这消耗战最终以溜进宫内的内应打开宫门而结束,青纹国一军拿下了宫内的所有人,一旦反抗,当即斩首,而诚心投靠的,全家大敛,至于“诚心”的标准,恐怕就要受人摆布了。
在此之前,他先找到了在过去内昏昏大睡的老皇帝,割下了他那劳累过度而沟壑纵横的脑袋,挂在城门示威,陆陆续续斩了一等皇亲国戚,却独独不见林寰并,寝宫都血洗了一遍,也许是逃走了。
零零碎碎收拾了这儿的残军,寻过了牢中的一等人后,陆纡说布下了士兵,将雾离国变成了封地,留下几名官员治理,斥退了余下的军马,对他们笑道:“虽说我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皇帝,但那不过是因为皇兄不在朝上,愚弟代管罢了,事后这个皇位还是要还给皇兄的,皇兄不久前被抓来这儿,我想寻逸几日,若他真的不知所踪,我也就只好腆着脸继续当着无意而来的皇上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漂亮,之前得知他在皇宫围剿时对陆尚温说下那么一番话的士兵都几乎要被他糊弄过去了。然而清醒过来时,背后却泛起了凉,这“寻逸不着”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细想一番都感到可怕,却也没什么人敢说什么,长歌善舞的文官都坐镇在朝堂之上,这里只有“不许谈论上级否则军令处罚”的士兵,只能从现为“封凤”的雾离国退离。
而陆纡说的笑脸在他们离开后立即消退,负手离开。
牢房没有陆尚温唐豫书一等人,其它地方也没有……陆纡说却突然想起了同样无踪无际的林寰并,神游一般走到了林寰并的寝宫,四处摸索,却不知不觉走到了林寰并的床前,在床上四周都摸过一遍,却在床柱下摸到了些缝隙,陆纡说心中一凛,又是拔又是按,最后顺时针转动了它,脚前的地板立即移出了一个洞,陆纡说好奇地往下看,只听见这地门打开后地底立即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人的细语。
很快,那声音发源立即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人扛着另一人,一身杂乱,身上红红黑黑不知道是什么污物沾了上去,陆纡说打量了他一会儿,却突然灵光一闪——
“陆尚温!”
“陆纡说!”
两人同时开口,都各自吓了一跳。
陆尚温自己犹如叫花子,陆纡说也差没多少——他满脸憔悴,胡渣都长了出来,满眼通红,头发杂乱,也是许久没洗浴的结果。
就在此时,那块地板就要合上,陆纡说连忙用手中的剑卡住了那地板,制止住了它的动作。
陆纡说想杀死他想得睡不着,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却只有惊讶——至于是惊讶什么,他也不明白,但那绝不是因为陆尚温的外表,陆尚温本人在他的心中已经是大腹便便的中年颓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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