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不喜欢人靠近,晏院使就领着人站在了外厅的门口,并不进去,指挥工匠对着坐在厅内的主位上的长乐王跪拜行礼。
沐慈道:“免礼,我不喜欢看着人的后脑勺说话,你们都起来,站直了。”
众人站直,却都低头,不敢看长乐王。匠人,即使是宫里的,也属于下等阶层。
沐慈也没寒暄的习惯,开门见山道:“把你们招来,是要赏赐你们。你们把炭笔越做越精致,我很满意。但炭笔有许多缺点,你们作为制造者,就不需要我多赘述。我直接提我的要求……我想麻烦你们做一种使用墨水,在纸上写画的硬笔。”
沐慈刚一讲完,就有个年纪才十三四岁的小个子少年“啊!”一声轻呼,还抬头看向沐慈。
晏院使赶紧飞扑过去,把那小孩子的脑袋往下压。膝盖不着痕迹对着小孩子的膝盖一顶,把他弄跪下,赔笑:“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殿下。”
玛淡,要不是制笔这种事大家都不爱做,全靠这小子动手,怕长乐王问起来旁人答不上,他绝对不会把这小子带来的。
果然……晏院使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沐慈淡然道:“站直了!我没时间一件事强调两遍。”
晏院使又赶紧把那小孩提溜起来,笑:“殿下恕罪。”就不再敢多说话,他不了解长乐王,只听宫里传说这小殿下冷漠狠绝,翻脸无情,怕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人。
沐慈看向那小孩,问:“你叫什么?”晏院使刚要帮着回话,却见长乐王背后侍读官对他微微摇头。话说他做了将作院院使多年,也经常和宗室打交道,这个小王孙也是见过几面的,知道他很受定王看重,最近也很得长乐王的信重,虽面冷但心思不坏,就闭嘴了。
沐慈当然发现这互动,回头瞧了沐若松一眼。
沐若松双唇紧抿,面皮绷着,却因为背后动作不是君子,心有点慌,就露出一个带着三分讨饶的无辜眼神——我可不是为了帮别人哦,只是不愿意殿下您为一点小事心情不好,再说总和晏院使掰扯,也浪费时间么。
而且……您这性格……这毒舌……
哎……在宫里不好处处得罪人的,这些个小人物看着容易对付,可盘根错节,难斩草除根。若有人在暗地里使绊子……当然,虽然殿下您不怕,但会觉得很麻烦的。
殿下您是做大事的,就别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在沐慈眼里,沐若松的心思很好猜,他淡淡然收回了目光,问那小孩:“小孩,你叫什么,自己回答我。”
那半大少年偷偷瞟了晏院使好几眼,见院使不说话,才战战兢兢回答:“小人无非,没有姓,是无是非之意。”
“无非,名字不错。你刚刚惊呼什么?”沐慈看无非又去看晏院使脸色,追加一句,“晏院使你往后站一站。”
晏院使无奈地后退一步,目光隐晦地狠狠刺了无非一下。
无非就更加紧张,总想朝后看。
沐慈道:“无非,你别怕,好好的回话,说了实话,即使不中听我也不会怪你。不要说假话。”
无非就开始偷偷瞄长乐王的脸色,见这漂亮到让他不敢直视的传说中高傲冷绝的九皇子,看上去不像大家传说的那样可怕啊。且他的声音语气堪称平和——从没有宫里的贵人这么说过话呢,虽然他也没遇到过几个贵人。
无非稍微放心了一点,才说:“小人惊呼,是因为您一说用墨水写字的硬笔,小人就想起小人的师父……”又想朝后看。
沐慈轻哼一声,无非才不敢看,硬着头皮说:“我师父用过一种羽毛笔,蘸取墨水写字,不知道是否符合殿下的要求?”
“哦?羽毛笔?自己做的?”
“不是,师父说,好像……是海外胡人带来的一种笔,我师父就研究了制法,做来用过。小人看过,真能写字画图,十分神奇,但……”又偷偷看后头,再不肯开口了。
“嗯,”沐慈吩咐道,“晏院使,把无非和他的师父都送过来,就叫他们两个给我制笔。”
“这个……”晏院使汗都要下来了。
沐慈又召唤和顺:“小顺,你去问问卫终,我调两个工匠过来制笔,有没有违规的地方?”
很明显,没有!
……
卫终亲自去提人,便是下着暴雨,也阻挡不了他的脚步。他很喜欢做这种在长乐王面前露点脸,捞点好感值的活计。
晏院使心里没底,据说那九殿下冷漠狠绝,翻脸无情,睚眦必报……
他不知道有没有得罪人,急巴巴地追上卫终,看左右无人,雨幕中能见度也不高,拉着卫终从滑了一个玉佩进他袖子里,才说:“总管大人,那哑巴不能出将作院的,他……”
卫终撇嘴:“得了得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事的。”
“陛下那里……”
“自然是恩准了的。”
“可那哑巴他是……陛下记得吗?”看卫终脸色,明显皇帝是知道那工匠身份的,挣扎道,“陛下怎么还答应呢?”
看来真的很宠爱长乐王啊。
“禁言!圣意不是你我能揣测的。”卫终认真道。
得了吧,装!
天底下就你最擅长揣测圣意了,晏院使腹诽,又滑了一个玛瑙手串进卫终的袖子里,赔笑脸道:“小人不知九殿下性子,今日略有些冲撞,您可多替小人美言几句。”
卫终很和蔼笑着:“没事,殿下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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