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完全放空了,难以消化我刚才得到的讯息以作出应对。但是,在这个时候,我的意识居然更加清醒了,甚至于树影的摇动,昆虫的嘶鸣,光影的转换,都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了我的神识范围中。我的人格就像是被生生切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茫然无措,另外一个部分却清醒得可怕。
身体的本能毕竟还是那里的,我听见自己用非常恐怖的语气艰难地问道:“你……说什么?”
他说:“小凉玉,你还记得吗?我是郁孤然,你的师兄。”
他抬手,不再掩住我的眼睛,轻轻在我的眉心落下一个吻。
“凤阿大人没有强迫我来魔界,是我自己来的。”
“什么前世今生,我也全然不知道的。”
“只是郁师兄,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去死呢!为什么你不是死了呢!”
我睁着无神的双眼,直直瞪着虚空当中的某一个方向,口中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那话毫无条理,根本就不存在理智。
我绝不相信也绝不承认,记忆当中的郁小师兄是面前这个一身黑色羽衣的魔界之人。如果他只是死了,我可以像七情仙子那样,用一生久久地回忆他。可是他话里话外都表示着,他出身魔界,地位甚至不亚于魇魔。
我想起香附村,那团绚烂耀眼的狐火,那对殉情自杀的夫妇,那个血流成河的村子,那座生灵涂炭的灵山。因为魔界的阴谋,我的双手浸满了生灵的鲜血,我用上了曾信誓旦旦绝对不会轻易使用的阴毒手段。
那些入了魔的鸟兽,一个个失去了生命的性灵,那些生长多年的草木,只能任凭发了疯的野兽妖兽摧残。我再清楚不过了,那座可以称之为乐土的青浪山,恐怕永远也不能恢复到以前那物阜民丰的盛景。
我是在那个时候,才明白了妖狱峰的镇邪仙君对于作乱妖物的深恶痛绝的。
这么多年来,我在爹爹的教导下,学会了虚伪,藏好了懦弱,我把对生灵的最后一份珍重偷偷摸摸放在心底决计不叫人发觉。因为它不能让我狠下心来,为了玉鉴峰不择手段。在爹爹眼中,这荏弱是致命的缺点。
可是我有着木属性的灵根,如何割舍那份对于大地万物的依恋?
魔们这种对生灵的漠视,绝对不能够原谅。
一时间千丝万缕的线索集中在我心中,很多仿佛并不重要的记忆纷纷冒出来提醒我,过去许许多多的不寻常。
郁小师兄说是和阿保同村的孤儿,那么他从哪里修习到那么高深的剑诀?仙踪林是祖师留下来的迷阵,为什么郁小师兄可以那么自由来去?还有当初他手心里那块水滴状的玉石,那个他怀念着却从来不告诉我的人,他无缘无故的离开,他莫名消失在所有人记忆当中的原因……
一切一切都说明了,郁小师兄因为某种目的来到仙门潜伏,然后恰好把我当作了什么人的替身罢了。如果他活着,便非要我知道这些真相,他为什么不是真的死了呢?罢了罢了,这一切,终归只是源于我自己太蠢。
我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听着自己趋于平稳的心跳声,终于冷静了下来。
“你的名字。”
“夜雀。”
“你的身份。”
“魔界之主的独子。”
“你对仙门的目的。”
“为了你。”
“郁师兄,”我惨然一笑,“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你别再把我当作是傻子了。”
“小凉玉,你还记得我?!”夜雀错愕地问道。
“是啊,所有人都忘记了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你,郁孤然。”我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就像个傻子,对不对?”
“老头子明明说好了,会消掉你们的记忆的……”他低低地自言自语,有几分不可置信的口气。
也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
“可是没有。你只是不见了,然后再也没有出现。爹爹娘亲暖玉师兄他们说,世上不曾有过你这么一个人,他们都觉得我是疯了,甚至同样没有忘记你的大师兄,他也说,还是忘了你吧。我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他说的确实是为我好。”
“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一遍一遍地去敲你的院子大门,那里现在已经是夏大哥哥的地方了。还有你在外门的画楼,我也去过了一次又一次。可是只有冰糖,你起好了名字的那只小灵狐陪着我,其余你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轻声淡淡地一件一件说与他听,又或者只是向自己说着,这些年我为面前这个人做过的所有蠢事。然后,说完了,这些东西,我也像爹爹娘亲那样,忘记了罢。
“那么,郁孤然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我缓缓发问。
“郁孤然是我的一缕分神,是我为了陪在你身边而制造出来的。”
“为什么从没有人发现,你是魔?”
“我的祖父,凤阿,给我做了一副凡人的躯壳。”
“好的,我知道了。”我释然地笑了起来,感觉像是亲手执着刀剑,剜掉了身上的腐肉烂疮,很痛苦,可是割舍了以后,便不会再危及性命。
“所以,骗局就结束吧。”接着,我冷冷地总结道。
夜雀手一撑,就到了我上方,刚好把我拢在了双臂之间,他死死瞪着我:“小凉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很清醒!”我别过头不愿意正对着这人,语气一下子像是受了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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