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蓦然涌出泪水,伽蓝泣不成声。
这就是命么?生生死死、反复轮回……
刘霸与郝稚从柴垛上下来,命令士兵纵火,将柴搭的高台点燃。
天王石虎从铜雀台上颤巍巍走下来,盯着燃烧的高台嘶喊着:“烧光他!烧光他!把他烧成灰——我要他骨灰洒在街口,任人践踏!”
他一气喊完,像是瞬间衰老了,却并不罢休,转脸手指着石宣妻儿哽咽下令:“这些也是暴逆孽种,全给我杀光——”
话音未落,石宣妻儿八人便被钢刀剁头,扔进火场。
原本震天的哭喊只剩下一个稚嫩的泣声,石宣刚六岁的幺子冲着石虎哭喊:“爷爷爷爷……”
人的命运,何其像……伽蓝只觉得一个幼小的自己与那孩子重叠在一起,让他在刹那忘记一切恩怨,只是冲上前抱住那孩子,将他从刽子手的刀口抢下。他跪在地上,用身子笼住那孩子,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孩子不认得伽蓝,仍是满怀希望盯着他的爷爷,几下挣脱伽蓝的怀抱,冲到石虎面前:“爷爷救我,孙儿我没有罪啊……”
石虎身子发颤,一时感喟,也抱住那孩子哭泣。杀红眼的刘霸此刻已忘记尊卑,只一心要石宣断子绝孙。他径直冲到石虎面前,抢下躲在他怀中的孩子,石虎一瞬间也忘记自己是天王,竟像个孱弱爷爷一样打商量:“他,他就算了吧?”
伽蓝冲到刘霸身后拽着他衣服,大喊着:“刘霸,你疯了——”
刘霸直着眼睛不言不语,只当头冲那孩子劈下一刀……
鲜血飞溅开,尽数洒在石虎襟前,孩子凄厉的惨叫在人耳中回荡不歇。石虎痴住,只哽了一声,便昏厥过去。
伽蓝跪在地上,火光灼着他的泪眼,视野中一片模糊。他眨了眨眼睛,再眨眨眼睛,却仍是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周围天色越来越暗,像置身于无边的黑夜……
再睁眼时身边只有郝稚一人,昔日喧闹的秦王府里空荡荡的。郝稚握着伽蓝的手,哽咽道:“刘内侍刚刚自尽了,他在天王怀中杀掉石宣幼子,害怕天王惩罚他。”
“惩罚也不过一死,是怕落得跟石宣一样死法吧……”伽蓝躺在榻上喃喃道。
“嗯,”郝稚吸吸鼻子,“郎君,我们怎么办?太子东宫三百侍卫都被车裂,十万部曲将要发配凉州,我怕会有人找上门来……”
伽蓝在暗处望着郝稚,捏捏他的手:“郝内侍,我也要离开了……”
“郎君要去哪里?”
“不知道……反正得跟太子部曲相反,那就往东北吧。”
“郎君,东北是燕国。”
“那就燕国……”
郝稚是自小被收进宫的阉宦,终是不敢离开赵都。最后伽蓝就独自一人上路,作为一个未经世事的公子哥,他很必然地在未出赵国边境时,便作为落单的难民被人贩子掳去。
被俘后他懵懵懂懂弄明白人贩子的目的地,觉得与自己的想法并无二致,便自发成为那队俘虏中最听话的人。他甚至第一时间将衣服反穿,脱下鞋袜收好——只为将来可以卖个好价钱。
到达燕京龙城已是十一月,他在一个寒冷的早晨将衣服鞋袜好好穿回去,单薄的秋衣竟也有六成新。
人市上他茫茫然与俘虏混在一起,心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疼着,两眼根本找不着定睛处。
就在那一刻,他的肩膀忽然一痛,他低下头去——脚边竟落了颗樱桃大的铜丸。
于是他抬起头,睁开眼……
“你醒了?”
伽蓝眨眨眼。
舱外天已亮,雨也止了。
昏暗的船舱中,红生将脸凑近他面前,若有所思般细细审视。
“嗯,”伽蓝沙哑着嗓子应了声,转转眼睛瞅出红生的异样,“爷,你怎么浑身狼狈?”
“还不都是因为你,为你抓个药容易么?”
红生撒了谎。
伽蓝笑了笑,抬眼望着那张难掩局促的俊脸——双眸顾眄即是风情,这副容颜……注定能解他的毒。
有时候何其像的,又何止是命运……
第十一章 丁香·长沙王
病体初愈后伽蓝说话还有点虚,但神色已是如常;他又何其机敏,很快便发现红生不大对劲。
“爷,巴陵县在三国时叫巴丘,周瑜便是在这里病逝。”
“哦……”话音是降调,明显不打算多谈。
“爷,离这儿不远是巴陵城楼,当年鲁肃修造的,看洞庭湖景色绝佳,”伽蓝慢悠悠划着船提议道,“爷要不要去看看?”
“嗯……还是赶路要紧。”红生依旧不为所动。
伽蓝愣了愣,不知该如何接话。自他醒来后,王爷对他便是爱搭不理——爷甚至一直坐在船头上,半天也不回头看他。
不知又是哪里得罪了他,伽蓝在心中腹诽道。
红生却是在船头斜着眼睛暗暗别扭:我该与他怎生相处?唉唉唉……
伽蓝尽管纳闷,却是个极识趣的人,所以当下也不多猜,只是乖乖的伺候红生,哪怕他畏首畏尾神色闪烁。
于是轻舟滑过浩渺洞庭,并未做停留。
沿湖南下便到达罗县,汨水涣涣注入洞庭湖。主仆二人在汨罗江畔逗留了一天,红生特意去看了看河泊潭与三闾大夫的十二疑冢,聊慰自己的文人病。
这时便离长沙只剩下大约一天的行程了。
是夜伽蓝睡在红生脚边,听见他辗转反侧、席不安寝,晓得他在紧张。
近乡情怯,大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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