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罗伞,司马昀说:“你别跟来,朕要一个人走。”说着他就走进了雨里,小番儿在后面喊:“皇上!皇上!小心龙体着凉!”司马昀不耐烦地摆摆手,径直朝后园的竹林里走去。
在雨中的竹林里,司马昀很快就被浇透了,身上很冷,心里却舒服了些。他闭上眼睛,仔细听雨水打在竹子上的声音,竟比什么乐器都好听。突然他听见了脚步声,睁开眼睛,看见有个人正提着灯笼打着罗伞朝自己走来,是小番儿吗?不对,他没这么高大。司马昀忽然有些紧张,虽然是在自己宫中的后园,但也难保没有刺客。那人还在走,有点眼熟,再仔细看,是陈远。
“你怎么又回来了?”
“想起还有件事要问皇上,就回来了。可番公公说皇上正一个人在外面淋雨,我就找过来了。”
司马昀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怪异举动被陈远发现了,倏地就红了脸,“朕……朕……朕只是在……”
陈远走到司马昀面前:“臣明白。”
司马昀抬起头来看陈远,“明白什么?”
“什么都明白。”
陈远突然扔了灯笼和罗伞,一把抱住了司马昀。
司马昀的身体冰凉,微微地颤抖着。陈远的身体很温暖,但也在颤抖。他略微低下头,鼻子正好碰到司马昀的额头上,冰冷、没有任何味道、极致的光滑细腻。
“你又犯了死罪。”
“皇上随时可以杀了微臣。”
司马昀慢慢抬起头,嘴唇碰到了嘴唇,一个柔软湿润,一个温暖干燥。
两个人都不动,就那样站在雨中。
过了一会儿,司马昀突然一把推开陈远。陈远错愕了一下,立刻也就恢复的平静,他捡起罗伞和已经灭了的灯笼。
“臣只是想问,吴都尉是皇上派的,臣直接给他下命令,他会听吗?”
“会,只要不违背朕的旨意。”
灯笼已经灭了,陈远看不见司马昀的表情,说了句:“臣明白了。”就走了。
剩下司马昀一个人站在雨中,仔细地回味着刚才突如其来的拥抱,从小到大,在他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人抱过他,父皇没有,母后没有,兄长没有,后来在床上也都是他抱着别人,硬要说有的话,恐怕只有他的奶娘。
陈远回到将军府,董氏给他换衣服时说:“打了罗伞怎么还浇成这样?”陈远不答,只是怔怔地坐在床边,任董氏把他的脚泡进了铜盆里的热水中,他在想刚才司马昀在雨里的样子:白玉一样的脸,微皱着的长眉,修长的脖子……其实小番儿告诉他皇上在淋雨时,他还想这皇上疯了吗?可当他看见浑身都湿透了的司马昀孤孤单单地站在竹林中,心里却抽搐了一下,很疼。当他把司马昀抱在怀里时才发现:皇上很瘦,只是一个架子撑着层层叠叠的衣裙,几乎没什么肉。而且即使是骨头也远没有像陈远这种经过长年累月东奔西走锻炼出来的人结实,只要一用力,好像就要断了。
最后陈远长叹一声,无力地垂下头:我这是怎么了。我投降是为了能杀掉裴悫,为了能当个辅佐明君的良将,可我都在想些什么啊?
第九章
博弈
第二天早朝时,司马昀和陈远都在不自觉地躲避着对方的目光,可好像越是躲就越容易碰上,搞得司马昀说了几次话都断断续续的。陈远也一直是如坠云雾,早朝的内容只听了个大概,其中比较关键的就是北晋腹地泯水一带,连续发生了几桩针对寒族地主的灭门惨案,而且此事已经牵扯到朝中的某些官员。司马昀派徐焕之两日后启程去泯郡调查此案。因为是徐焕之的份内之事,而御史大夫是御史台的最高长官,裴悫不好阻拦,但他还是派了个叫姚贺章的侍御史一同前往。明着是说辅助查案,但其实是为了监视徐焕之。当然徐焕之那边明着是说去查泯案,实际上也是为了调查裴党的案子。
退了朝,司马昀恨恨地想:什么样的男人朕没见过,怎么偏偏要执著于陈远?他哪里好呢?长得也就那么回事,要说英俊端正,朕的哪个男宠不端正?哪个都比他貌美细腻!皮肤不白净也就罢了,还整天不修边幅,头发从来都没有好好地全都梳到头顶的时候,衣冠也从不按规矩穿戴,朝中的礼数又不懂。口才比不得徐焕之,武功也未必就比宫中的高手厉害。可是……他就是与众不同,就是敢做别人怕掉脑袋的事。是他根本就没把朕当皇帝呢?还是因为他在朝中日子尚浅呢?……
反反复复,司马昀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来,不知不觉又快到鸾苑了,他停下脚步,想了会儿,转身就往回走,他现在不想看见任何男宠。
“小番儿,去车华宫通报一声,今晚让车贵嫔来泰明宫侍寝。”小番儿刚要走,“等等,然后再派人到淮王府去一趟,把淮远王给朕找来。”
徐焕之回到府中换上便服,正跟管家交待自己离开之后府上要注意的一些事情。一个下人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
“怎么了?”
“外面有个穿胡服的高大年轻男子,带了好多人,说要见老爷。大秦正在门口周旋着呢。”
“胡服?年轻男子?该不会是……”
陈远正跟徐府的家丁说:“我真有急事要见你们家老……唉,徐大夫!”
徐焕之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陈远身后的二十几个人,各个高大威猛、虎背熊腰。
“果然是之遥,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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