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缈往床里侧挪了挪,淳于扬顺势躺上去,两人望着对方,眉睫可触,呼吸萦绕,唐缈说:“我这次没做梦,那梦离我而去了,包括姥姥和唐竹仪,还有那什么还都仪式。”
淳于扬嗯了一声,唐缈伸手揽住他,抚弄他脖子后方有些扎手的短发,笑道:“刚钻出洞口那一会儿,我眼前一片白光,还以为自己就此瞎了。这么在自然光线下近看,你的确长得不错啊。”
淳于扬勾了勾嘴角:“那你回去睡我么?”
“不,我还生着气呢。”唐缈说。
“气消了睡吗?”
“已经消了,现在睡吧。”唐缈露出了小白牙。
淳于扬笑:“那你可得慎重了,别让你爸和你姐姐抓了现行。”
唐缈骤然坐起,问:“我爸和我姐人呢?”
淳于扬翻个身,平视上铺铁架:“就在门外啊。”
唐缈立即爬过他下床,手掌按到了敏感部位,淳于扬痛得一躬身,笑骂:“混账!压坏了谁负责?”
“你爷爷我。”唐缈落地时有些虚浮,晃了两晃才站稳,接着从淳于扬身下抽出大花毛巾被,无视八月重庆的蒸笼天气,将他从头盖到脚,还掖了掖。
“爷体贴吧?等爷回来!”他说完,在淳于扬脸上捏了一把,左脚绊右脚地走了出去。
“……”淳于扬一把掀开毛巾被,看了看又盖上,骂自己,“不经撩。”
唐杳和唐画正在卫生室门外坐着乘凉,一人手里捧着半只西瓜,看见他出来,两个人都眉开眼笑,唐画像只小狗似的扑到他腿上。
由于受伤唐缈无法抱她,便弯腰在她脸上响亮地一边亲了一口,亲完还不过瘾,又在额头上啵了一下,抬起脸时,两眼已经充盈泪水。
他刻意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吸了吸鼻子问:“画儿手指头好好的哦?”
唐画摊开双掌,给他看完整的手指头,说:“哈批和坏人打架,画儿好好的!”
听她还没有改变对离离的称呼,唐缈又问:“哈批是好人还是坏人?”
唐画偏着头说:“哈批……好的时候好,坏的时候坏。”
唐缈笑了笑,低下头想不错,人又不是一块板,所谓好坏也并非被平平地熨烫在这块板上,巧诈j,i,an伪,忠厚老实,偏激暴戾,平和柔顺,冰清玉洁,寡廉鲜耻……这些东西每个人都有,多少而已。
唐杳把一勺西瓜塞到他嘴里,问:“你在埋怨爸?”
“埋怨爸爸?”甜美的汁水在唐缈口中蔓延,他没反应过来,他脑子里想的还是离离。
唐杳说:“爸在路上都告诉我了,说他明明知道姥姥病了,却犹豫着不敢过来,终于下了决心过来,姥姥却已经去世。他的行为性质已经从藏头缩尾逃避矛盾升级到见死不救了,十分恶劣,所以你埋怨他?”
听她这么一说,唐缈还真有点儿怨气,问:“爸爸人呢?”
“他跟着唐好回宅院打扫宅院和修理东西了,家里进过国际雇佣兵,就和进了鬼子似的,也不知道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小田呢?”唐缈又问。
“她和她对象刚搭了个顺风拖拉机去县城了,我看过她伤,伤口挺深的,又在脏水里泡了好长时间,不去医院的话肯定要出大问题。她对象虽然是个医生,但手头没有破伤风针。还有那个叫离离的姑娘也被带去了,听说是肋骨骨折。”
唐缈点了点头,终于问:“爸爸怎么回事?”
唐杳说:“我先跟你说一件事,是爸爸在路上告诉我的,我花了好几天才接受。”
唐缈立即坐直了些,僵硬地问:“什么事?”
唐杳说:“嗯……就是……爸以前不姓唐。”
“……”唐缈闭上眼睛,问,“他是不是也和唐好、唐画一样,是姥姥捡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唐杳惊问,“爸告诉你的?”
唐缈缓缓摇头,问:“爸爸是怎么说的?”
唐杳平直地复述:“爸说那是1958年,他有十几岁了,爷爷n_ain_ai都早逝没人管他,他就在汉口当杂工,其实就是小地痞。有一次深夜出门被人报复砍了几刀,血流了一地,等死时发现一个女的蹲在他身边,虽然又瘦又憔悴,但是眼睛很亮。那个女的就是唐姥姥,她刚从新疆劳改释放回来,路过汉口。然后姥姥就把他给捡回来了,爸到了姥姥身边后突然变了性子,发愤图强,居然进了工厂吃上了公家饭。工厂从三线搬到南京,他也跟着去了南京,接着就和妈结婚,有了你。”
唐杳的话中有轻描淡写的成分,她为了什么,唐缈完全明白。一股子不甘与怒气从他的指尖慢慢升起,聚集在胸口,但因为对方是父亲,他不愿意让它过于喷薄。
“那爸爸是怎么回事?”他脸上的肌r_ou_微微颤抖,“姥姥救了他的命,改变了他的人生,他就是这么回报的?春天姥姥就给他写了信,他无动于衷直到夏末才来?他在南京一躲十几二十年,倒是心安理得?”
唐杳苦笑:“别这么说爸,他比你后悔,哭了好几场了。”
“后悔有什么用?”唐缈提高了嗓音,“你问问那些死人临终之前后悔吗?后悔能让人起死回生?能让姥姥又端端正正地坐回堂屋里?对,我爸就是忘恩负义见死不救,刚才唐画骂错人了,离离不是哈批,我爸才是!!”
“人无完人,不求原谅,只求理解。”唐杳说,“你说得对,他错了,但你知道爸为什么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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