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到竟是这般一场大乱子?更想不到凌琛翻手间便将此乱镇于无形!他想了想,哑着嗓子,道:“你当初说的不错,朝庭党争,靡废的是百姓……如此大乱被你压了下来,能保朝中平安,也是好事。”
凌琛瞧他一刻,冷洌的目光终于柔和下来,缓缓道:“你倒是一片慈心……可是你爹要是知道你放过了这么个扳到太子的大好机会,一定会气得捶胸顿足。”
独孤敬烈瞧着他唇边的伤痕,咬牙不语,心道无论是谁,我都不允许他将你卷进这生死莫测的天家之争中来。
仿佛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凌琛伸手摸摸自己嘴角,摸着了一星儿凝着的血痂,随手便抠了抠。独孤敬烈瞧着,下意识地喂了一声,伸手就想拉住他乱抓的手,手刚伸出一半,忽然凝在了空中。
他不敢碰他。
哪怕要忍得肝肠俱裂,迸得骨骼寸断,他也不敢再碰一碰他。
凌琛的目光,也已经凝在了他伸出去的那只手上。
那一刹那,仿佛有万千俱灭岁月,在这寂静楼阁内外,滔滔流过,无声无息,无穷无尽,裹挟起多少遗恨愁思,相见无奈。
不敢,不愿,不能。
独孤敬烈缓缓地收回手,站起身来,有些吃力地道:“现下……既已知道了前因后果,我自能回复我爹与齐王,你不必忧心……夜深了,我这便……告辞了……”
凌琛扫他一眼,淡淡道:“不送。”眯眼瞧瞧自己面前的酒杯,毫不犹豫地举杯一仰头,将杯中酒浆喝了个涓滴不剩。
独孤敬烈大惊,那是泡了“鹿回头”的梅酒!他惊呼一声,上前一步,道:“你……你怎地……喝这酒?”
凌琛挑眉,道:“这点儿酒,能将小爷怎么样?”他斜眼瞧瞧满脸担忧的独孤敬烈,火上浇油地道:“你管我?”说着举起酒坛,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嘭的一声,将酒坛放在桌上,溅得酒水四溢,将一只织金软缎的袖子也淋湿大半。他毫不着意,淋淋漓漓地举起杯来,凑至唇边。
独孤敬烈快步绕过桌沿,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几乎是哀求地道:“凌琛……别喝这酒……”
凌琛腕间用力,与他相持一刻,因肩上有伤不好着力,手臂挣不出他掌握,冷笑道:“这下子又敢动手了?”左手闪电般一晃,已经抓过案上坛子,一仰头,酒浆倾洒而下,他张嘴接住,酒水泼洒,沾得胸前衣襟,一片狼藉。
独孤敬烈低吼一声,劈手从他手里夺过酒坛,一挥手便将坛子扔了出去,砸了个稀里哗啦。门外侍候的侍女听得动静,连忙进来探看,凌琛跳起身来,大吼一声:“滚,给小爷滚远着些!”把那群女子尽吓得花容失色,慌忙退将出去,掩上了门,脚步纷乱地下了楼去。
凌琛冷冷抬眼,盯着面前的独孤敬烈,挑衅道:“你是我什么人,敢管我喝酒?”
独孤敬烈在那双冰冷美目的凝视下,无力地开口道:“凌琛……别这样。你好好儿的……别胡闹……”
凌琛气极反笑,道:“啊,是我胡闹。”被独孤敬烈握住的手腕一拧一翻,极灵活地将手中那一杯酒全泼在了他的脸上!死瞪着独孤敬烈,一字一顿道:“小爷胡闹了十九年了,在长安城里,一般的胡作非为,倒是谁宠出来的?”
独孤敬烈满脸酒浆,知道凌琛已是暴怒,无可奈何地松开手,痛苦道:“别说了……凌琛,都是我的错……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不行么……”凌琛哼道:“可是我知道!”他忽地扔了杯子,一把从独孤敬烈掌中挣脱开去,快如电闪般地扣住独孤敬烈的后脑,五指插进他脑后鬓发间。独孤敬烈猝不及防,被他抓得生痛。凌琛另一只手在他额际一拈,狠狠一扯,痛得他一皱眉。便见凌琛在他面前伸开手掌,掌中躺着几根白发,在烛光下,微微生出柔和的光晕。
凌琛冷笑,道:“你道这酒不是好东西,所以就以为我在胡闹?告诉你:小爷要做的事情,一向都想得清楚,喝了酒如何,自家知道。不象独孤将军,空掌着天下兵权,仿佛威风八面。其实连自己想要的——呃,也不敢伸一根手指头!”他盯着手中的白发,以嘲非嘲地道:“你才多少岁,便生了这玩意儿?天下人都说当老百姓苦,你这皇亲国戚,也当得这般黄连泡茶——自找苦吃?”
独孤敬烈瞧着他送到自己面前的白发,痛苦地闭上眼睛,道:“说这些做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们活在人世间,俱是身不由已……凌琛,我不能这样对你。不能对不起……北平王……”
凌琛听他提起自家父王,满心的恼怒化作一声长叹,慢慢地松开了抓着他头发的手,摇了摇头,有些心灰意冷地道:“行啊……你这许多年都在忍。忍着我们家族的恩怨,忍着朝堂政事的肮脏,忍着长安城里的孤寂。你忍了半辈子,然后还打算再忍过下半辈子,忍到死,忍进棺材,随你呗……你道小爷是可怜你么?战场上多少生死与共的弟兄死在我面前,只要稍有心软,就会殆误战机!小爷瞧尽了生死,难道还断不下你一个独孤敬烈?”
他转过头去,不再用那令人心悸不已的目光瞧着独孤敬烈,只不耐烦地抖了抖酒渍狼迹的衣袖。
“可是,越是看透生死,便越要把握眼前人……这般浅显的道理,我还以为你会明白呢……”
他似在喃喃低语,但是天地空茫寂缪之间,那低不可闻的声音,依旧刻骨铭心地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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