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里惯弹的那柄“流音”还是卫泠留下来的,上次断了一根弦,被送去清商阁仔细重镶了,已经送了回来。卫泠自己带去侯府的,则是裕王府的那架“绿浓”古琴。
他一时失神,手下自抚,出来的竟是九张机的曲调,于是干脆顺着弹了下去:……
七张机,梭走一线心一缕,月明一晚人未息。梭本无言,线为寒衣,此月何处寄?
……
九张机,素笺落红谁人惜,画轴依旧谁人题?一场离恨,两处分飞,何计再相随?
琴音婉转哀伤,如悲雁低鸣,断人心肠。
抚琴的人不过随手排解愁闷,却不知微凉月色下,屋檐上那个夜夜来此悄然默坐的男人,口中咬着一枚草根,心绪翻涌,头一回生出了愤怒而无力的感觉。他想咆哮,想杀人,想荡平一切障碍,想……狠狠拥他入怀。
第二日,公主府中开起家宴,庆贺小主子生辰。
说是家宴,规模也不算小了,光本家卫国公府的几房人头,就坐了好几桌。又有那些亲近的亲戚们,也是早早的就来捧场。首当其冲的,便是裕王府——虽然年纪差了许多,但是按辈分,裕王要管福宁大长公主叫姑母,与卫家兄弟俩实是嫡亲的表兄弟。换而言之,仔细算来,裕王世子其实还小了他俩一辈。不过,这么些年眼开眼闭的混过来,已没人细究这个。
主宴设在晚上。公主府五步一阁、十步一景的花园里,无处不被精心布置,就连枝头树梢都系上了轻绡小灯,晕彩流离,恍若白昼。
即便推了皇帝的赐宴,鉴于身份摆在那里,又是大长公主心爱的幼子,平安侯这场生辰家宴,依然是靡费不菲的规格。
烈战潼很是郁闷,就隔了一晚过来,他发现自己几乎快没处藏身了,连美人也不在自己院子里,想是去设宴招待宾客了。
呐,偷窥这种事情呢,做多了有瘾。他微微挑起眉头,不死心的打算再碰碰运气。悄无声息的几个兔起鹘落,悍匪矫捷的身影便消失在阴影里。
潋滟池边的玉桂林,因未到花期无可赏玩,此次并不在宴客场景里,倒是落了个清净。烈战潼小心翼翼的穿行,直到前方出现一对含情相拥的身影,令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纤细的少年一袭青碧色长衫,衣料上的银丝暗纹在月光下清辉隐隐,衬着玉雕一般精致的侧脸,美得简直飘飘欲仙。高大的、锦衣玉带的男子一手握着他的腰身,一手捧着他的脸,正肆意轻薄,吻的难解难分。
烈战潼一见那男子的模样,剑眉星目,竟与自己颇有三分相像,顷刻间便明白过来,不由暴怒,本能压倒了理智,待反应过来,已经纵身而出,疾风暴雨般一掌拍向那人胸口。
世子爷从没想过,在心上人家里,带着他出来溜号tōu_huān,也能碰上刺客。
真是……多大的彩头。
好在他处变不惊,千钧一发之际,一手将卫泠推开丈余,另一手朝前一推,硬生生扛上了对方那来势汹汹的一掌。
砰的一声,二人猛的一震,彼此都后退了两步才刹住去势,不由各自心中大生警惕,皱起眉,重新估量的看向对方。
这一看,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对方虽然穿着黑衣,却不是夜行衣的格局,而且,世子爷还从未见过不蒙面的“刺客”。他审度的看向对方,那张脸虽然表情凶悍,却莫名的看着有些面善(废话,长得像你自己啊),于是沉着脸斥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公主府?”
却说烈战潼这边,一面紧盯对方动作,一面却分出神来看向卫涟——这一看才发现不对劲,只隔了一夜,美人怎么好像突然长大了?气质神态也比以前更柔和。他心中惊疑,开始频频回顾。
世子爷见他不答话,却一径盯着卫泠看,心中大怒,干脆不再问话,直接上前出手教训,两人再度战成一团,斗的旗鼓相当。
这边的动静开始传开,远处隐隐有人声浮动。烈战潼心中焦躁,刷的拔出了匕首。
卫泠神魂俱丧,惊叫:“阿欣小心!”不顾一切的企图扑过来夺他凶器。
千钧一发的时刻,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大喝:“烈四,住手!”一个灿若红云的身影猛的扑了上来,挡在了荣启欣面前。
这下变故来的猝不及防,烈战潼懵了一瞬,只见心心念念的美人,一身晴彩辉煌,莹白如玉的脸上目若寒星,凶狠的瞪着自己,拦在那人身前,胸口正迎着自己的刀锋。
他心脏猛的抽搐一下,立刻扭转方向撤势回收,世子趁机捉住他手臂反手大力一推——削铁如泥的乌金匕首毫无阻滞的直刺下去,一刀扎入胸口。
烈战潼嘶吼一声,踉跄着倒退几大步,背靠上一棵树干,勉力支撑,大口大口急促呼吸着,如受伤的野狼般盯住卫涟,眼中满是狠厉、暴虐,不可思议……与伤心。
卫涟呆呆望着他,下意识的反手在颊上一抹,一手的血——刚刚从他胸口溅出的热血,溅了他满身。当时他与他距离如此之近,他几乎能听见刀锋破开皮肉时细微的嗤啦声。
“阿涟,没事吧?”卫泠与世子一左一右慌忙撑住他。
公主府的守卫与世子随身的亲卫迅速赶来,制住了犹自挣扎的悍匪。
卫涟怔怔望着他,脱口而出:“世子……打算如何处置他?”
荣启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略一思量,试探道:“方才你唤他烈四——若我没记错的话,难道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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