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若执意要立唐玳为储君,言官洋洋洒洒写就一篇辅佐不力云云的奏折,颤颤巍巍地脱下乌纱帽,自请罢斥。皇帝若成全他,掌起居注的中书舍人便执笔给皇帝扣上“胸襟狭隘、独断专行”的帽子,一顶一顶帽子扣上去,日积月累,青史上难免落下污点。
左相萧慎手下同样豢养言官,掺和进来,不过又是一场永无休止的争吵。
储位,因此空悬至今。
言而总之,要么立唐琰要么立唐玳,养在中宫的七殿下唐潆坐实了“炮灰”的角色——她的存在,更被笑称宛如未央宫的一把辟邪宝剑,再无过继的宗室子或是中毒身亡或是突染天花,帝后的关系也逐渐趋于缓和。
懒觉,不是总能睡的。
翌日晨起,皇后为唐潆梳发绾髻时,唐潆故技重施,赖在她怀里不肯动身。皇后听出她在撒娇,便不当真,只笑笑:“困你便睡下,谨身殿也不必去了,待你父皇寻你去问话。”
□□裸的威胁!唐潆撇撇嘴:“不要……近日父皇火气旺盛,儿臣哪敢懈怠惹他不快。”先皇后薨逝近七年,庙号尘埃落定已久,皇帝屡次梦见先皇后,牵起心中挂念,便要重议庙号。有几个御史直言敢谏,触怒龙鳞,皇帝着恼,下令廷杖,打死的打死,打瘸的打瘸。她虽未亲眼目睹,只需想想那皮开肉绽的场面便瘆得慌,以前不曾知晓父皇也如此残暴,不由心生怯意。
话音刚落,唐潆忽觉自己被翻了个身,醒悟过来时已然趴在皇后的腿上,她茫然地抬头看向皇后。皇后唇角笑意未减,却是抬手轻轻拍她**:“不敢惹父皇不快,每日早起都得赖在我怀里撒娇,那是欺负母后么?”
皇后手力极轻,几近于轻轻拂过衣料,唐潆趴在皇后的腿上,呆了一会儿。血气立时上涌,脸蛋红得仿似天边的晚霞,她盯着眼前织金绣银的被褥,羞赧得恨不得将小脑袋深埋地底——这个姿势,还被母后打**,好羞耻……
“疼了?”皇后垂眸看她,见她憋得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略一蹙眉,便要将她雪白的亵裤脱下来瞧瞧。
她指尖冰凉,触及亵裤边上的肌肤,让唐潆浑身一颤,忙手伸向后拦住皇后:“不不不疼的……很舒服……”
皇后疑惑:“很舒服?”
唐潆慌得舌头打结,也不知“很舒服”从何而来,索性绕开不说。她陀螺一般一旋身,钻进衾被里缩成一小团,声音细细软软地传出来:“母后勿要逗弄儿臣了……儿臣面皮薄……”
逗弄是真,面皮薄?成日里泥猴似的黏着她,掰都掰不开,哪是面皮薄。
皇后轻笑着摇摇头,坐过去几分,一面将衾被拽下来一面哄她:“好,母后不逗弄你。快些出来,当心憋出病了。”
衾被里温热,唐潆脸颊的温度随之攀升,抓着衾被较劲儿,不肯出来。
皇后压低声音:“小七,出来。”
皇后与她说话向来温声和气,假若声音低沉,便无端撑起严肃的气氛。唐潆喜欢皇后宠惯她,却也喜欢皇后偶尔的严厉,她再明白不过,唯有真正的亲人才会指出你的不足,鞭策你成长,哪怕明知你也许会因此而记恨于她。
片刻后,唐潆窸窸窣窣地钻出来,皇后见她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便觉得好笑,揉揉她的脑袋将她抱起来,唤宫娥入殿服侍更衣洗漱,又对她道:“哪家的孩子在小未挨过打?为这个害羞什么?闹得满脑门的汗,不擦擦待会儿受风着凉了喝药又得嚷苦。”
不是因为这个害羞……唐潆咬咬手指头,却听入殿的宫娥皆掩嘴轻笑——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未央宫的人都得知道她被母后打**了。唐潆脑袋一歪,埋在皇后的胸前,脸不红了,耳垂红。
皇后接过温热的手巾要为她擦汗,见她这样,抬头扫了眼宫娥,眼神极淡却令她们顷刻间噤若寒蝉。无需她吩咐,“面皮薄”的七殿下因为赖床挨麻麻揍的事情,未央宫的宫人自然守口如瓶,轻易便护住了七殿下那“薄”如城墙的面子。
文华殿位于皇城东面,建立初时即为太子践祚之前的斋居处所,兼讲学、摄事。皇城中的殿宇,屋顶皆以黄色琉璃瓦覆盖,唯文华殿异之。阴阳五行学说,东方属木,而木意即草木葱茏、生机勃发,是以木主生长,文华殿的屋顶以绿色琉璃瓦覆盖,庇佑皇室宗亲子孙繁茂,福祚绵长。
讲学的师傅商赞是翰林院大学士,一甲状元出身,耳顺之年,德高望重,是朝中人人敬而仰之的耆宿贤士。这日,他领着几位翰林院的官员自远处逶迤而来,及近,忽闻稚子声音:“学生昨日因事告假,耽误习学,候此致歉,望先生谅解。”
出阁读书以来,唐潆每次告假隔日总会亲自向商赞赔礼。或者因事或者因病,告假缺席便是枉费了师傅备课的苦心,遣人赔礼与亲自赔礼虽只二字之差,区别甚大。许是皇后为世家女,于礼节上极是看重,屡屡教导唐潆尊师重道,勿要自恃矜贵。
唐潆将侍从调到远处,自己立于转角恭候商赞,她身量未足,若无宫人簇拥显然易被忽视。商赞闻声方识人,忙将俯身行师生礼的唐潆虚扶起来,捻着山羊胡子关心道:“小殿下玉体安好?春寒料峭,勿要贪凉染恙才是。”
唐潆身娇体弱易患病的形象已在商赞心中深种,商赞哪里晓得她昨日是在未央宫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来。唐潆与商赞并肩前行,照顾老人家,将步子放慢放缓,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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