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迅疾出手将他搀扶住,细细打量几番,而后摇头笑道:“严兄弟右协也受了伤,想来是同小何与那贼人拼斗了,你一心仗义除害,我怎能责怪。”
丈许开外,阮宓秋瞧见严沨涯在桌椅窄隙间的那轻巧转身时,已然露出些许讶异。
追命瞄她一眼,取下葫芦喝口酒问道:“见过这样轻功?”
阮宓秋摇头,微微皱眉说:“我鲜少与人交手。”
她这回答实在有些驴唇不对马嘴,追命倒好似懂得什么一样眯了眯眼。
阮宓秋空有武功傍身,实战机会当真甚少,身法一事她瞧不出来。
“为何惊讶?”
“我虽罕与人交手,但懂得好坏,这人的轻功比郑乐高出许多,”阮宓秋眼尾扫了扫追命,又淡淡道:“恐怕跟三爷不相上下。”
追命又灌了几啖酒,才慢悠悠地说:“他年纪尚轻,假以时日,轻功必成武林一绝。”
阮宓秋闻言竟冷冷嗤笑。
“多愁善感,这世道怎会许他活到那天。”
追命扬扬眉毛,往前一觑,才发现严沨涯正抬目望向铁手,眼睛已泛着红,张嘴前仿佛还吸了吸鼻子。
“金大哥,我要早知你是这样好人,就不会因怕着见二位而躲避了。”
严沨涯揉揉眼睛,笑道:“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遇到你们,何捕头为了护我,背上挨了四剑,金大哥,你有空还是去瞧瞧他啊。”
他这么说着,眉目间又染上懊丧。
铁手闻言略为沉吟,暗度着该将身份如实相告,这边还未开口,忽听得追命在后面招呼。
“好走了,回来再叙旧。”
严沨涯一醒,挥挥手朝追命喜道:“田大哥!”
他似还有话想说,但都给卡在了嗓子眼。
严沨涯痴痴地凝望着阮宓秋。
他突然收回了目光。
在垂落的眼睫遮掩下,先是恍然大悟,然后急速转作了遗憾和惆怅,严沨涯狠狠眨了几次眼,才又抬头,看着铁手强笑道:“这便是金大哥的姐姐,田家大嫂吗?”
他两个已走到追命和阮宓秋跟前,说着话,四人又往外走去。
阮宓秋眼角流出些疑惑的光,轻轻扫向追命,见他闭了闭眼,便向严沨涯泠然一望。
青年一怔,恍惚无识地跟着阮宓秋又走几步,已然出了店门,让明晃的日光照到,才遽然回过神来。他正想道歉请辞,突觉得背后给人撞了个结实,低头一看,脚边落了个小布囊。
严沨涯拾起布囊,抬眼就看见个形迹匆匆的女人,怀中抱着孩子走过去。
他忙呼道:“大姐,你东西——”
那女子赶忙将怀中孩子又抱紧些,也没理会严沨涯,加快脚步,越走越远。
严沨涯愣在原处,半晌才眼睛一暗,沉沉叹口气。
铁手拍着他肩膀和声宽慰道:“那凶徒会给抓住的。”
“嗯。”
“我等还有事,咱们就此别过,你不要着急,先养好伤。”
“好,我先将这物还给那大姐去,田大哥金大哥一路走好,”严沨涯转向阮宓秋,眼中流露出无奈的欣羡:“大嫂,后会有期。”
阮宓秋漠然而立。
待三人走出丈半远,追命拉过铁手悄声道:“总要在此地耽搁一两日,等大师兄消息送来,再寻时机与严沨涯说明罢。”
铁手点头答说:“他看来也是性情中人,等事情了了,不如邀他一道去探何许人。”
“也好。”
两人议定了,却俱在心里起了股犹豫,不由地又互觑一眼,皆自了然地笑起来。
严沨涯,严沨涯——
铁手追命与其接触诚然是少,但以他们的经验阅历,仍觉得此人如在飘渺晨雾之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等到日出雾散,也许便能看清了。
***
泉帛山庄在广霁城外四十余里处,庄外有一片密匝匝的老柿林,浓翠的枝叶掩着金红的柿子果,倒使人无端升起暖意。
这片林子年纪亦有百年,是山庄第一代主人莫驲冥莫老先生与其夫人鲁玥手植,经历过风风雨雨,未现颓势,反而越发茂密广阔了。
密林之中,隐隐约约的泉帛山庄灰墙灰瓦,如同巨石蛰卧,在远处只能望见庄内佛塔。
阮宓秋引着铁手追命从一棵特别幼弱的柿树旁边进林,走了几步忽然冷然说道:“莫家不爱外人来扰,两位勿要乱走,林子里易迷路。”
她却并非是危言耸听,泉帛山庄因为一些特殊缘由,时常引来猎奇的闲人,莫驲冥和鲁玥不胜其烦,造林之时布下了奇门阵法,贸然闯入者,多昏惘困在阵中。
追命不通此道,铁手知道多些,大致观察过林子里的情形后,却也默默摇头,追命见状,解下葫芦喝起酒来。
饮得太猛,半数酒浆都溅落在地。
酒香缠着他们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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