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她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自己头发,对被剥夺上车权利的患者家属邵一乾说:“不管谁走了,生活都要继续的。”
邵一乾气得直跺脚:“奶!你……哼!”
他“奶”了半天没“奶”出个所以然来,嘴里嘟嘟囔囔了一大会儿,气急败坏地跑了,看样子八成是跑隔壁找陈萌撒气去了。
言炎对着邵奶奶的背影若有所思,他鼓着腮帮子想了会儿,似乎对什么东西心有灵犀,慢吞吞地走过去,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擦鼻涕手绢,抬起胳膊递给邵奶奶,说:“姨妈,我知道啊。”
邵奶奶眼角那点儿攒出来的泪花瞬间就憋回去了,她在自己大腿上比了比这小屁孩儿的高度,弯下腰抱起他,破涕为笑道:“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
言炎十分乖地搂着邵奶奶脖子,异常天真地说:“我可以做他的靠山啊,你看我总不会死在他前面的。”
邵奶奶摸摸他脑袋:“我的乖乖,你该洗头发了,我随便一摸就是两公斤油,赶明儿咱们家不用买花生油了,你这头发它产油,刚好用来炒菜。”
屋子里没有关上的电视里还在唱戏,不过已经从《三娘教子》跳到了《斗智》。邵奶奶跟着哼了一段,才说:“说什么靠山不靠山的,等将来我不在了,你给他立个标杆,就算咱家祖坟冒烟了。”
言炎摇头晃脑地前后扭了一会儿,狗屁都听不懂,但这小崽子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下巴磕在邵奶奶肩膀上,十分打肿脸充胖子地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嗯。”
留下的人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比如第二天清早,该上学的孩子们还是要上学。
也不知是不是昨晚受到的刺激太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邵一乾觉得他所存在的世界有些不同以往——
刚出了屋门,狗子从日渐枯萎的葡萄藤下溜了出来,那肥胖的身体一扭一扭,行动间磨磨蹭蹭,然后……它淡定地走到他的面前,淡定地席地而尿了。
路过陈萌家大门口,老陈在“脖子扭扭**扭扭”,他两鬓的白发突然就扎进了邵一乾的眼睛。
……
人们往往在一瞬间发现身边光景不同以往,而后才突然生发出一种“日月如梭”的感慨。
其实会老,会死,这只是一种既定现实罢了。
这些无数次经历的画面陌生又熟悉,邵一乾神经质地觉得胃里不舒服,十分想吐,然后他大爷的今天心情就不大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逼得他在小巷子里快速跑起来,都忘了招猫逗狗了,跑得十分老实。
等到了学校,第一节课倒霉催的居然是英语课,简直冤家路窄。
英语老师也是个会搞大事情的,上课上了没两三分钟,要挑选同学上黑板听写单词。
“邵一乾!”
该名点背的同学郁闷了一节早自习,这会儿才刚睡醒,听见点他名字,反射性地站起来往讲台上走。走得也跟喝多了差不多,左晃右晃,一路碰翻水杯无数,收获了无数敢怒不敢言的白眼,这才有惊无险地到达了黑板前。
而后这祖宗可算清醒了,他一看见那老师的脸,附带就想起了昨天从早到晚发生的一系列破事儿,顿时新仇旧恨都上来了。
正巧他潜意识里正缺个人为所有不顺心的事情背锅,他就把所有的屎盆子全扣到了那老师的头上——要不是这老师无事生非地找什么家长,邵奶奶怎么会生气?邵奶奶不生气,他估计也不会看见那个棺材,说不定老邵头也不会出事。
随着大脑一并清醒的还有一个东西——“斗”志。他在那邪门儿的斗志的驱使下拿起了粉笔,当然如果再来个后置定语的话,可以这么说——他拿起了他平常只用来砸人的粉笔。
陈萌惊地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还以为这祖宗今儿改邪归正了,十分殷勤地翻书给他打小电话。
好嘛,这小电话打得十分不合格,估计是线路发生了障碍,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全听得一清二楚。
但讲台上那心情不好的大爷压根儿就没半点儿反应,不管英语老师念得什么汉语,他写出来的永远是一行字母——b。
唯一的不同是最后那个“b”的重复次数。
他七扭八歪地写完了十行,十分利索地把粉笔一扔,一脸“你奈我何”地去挑衅那老师。
英语老师一瞬间胆囊堵塞胆汁逆流,脸都绿了。
邵一乾这个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捣蛋鬼往讲台上那么一站,眼角、嘴角都抻得很平,十分清楚地向在座的各位诠释了一个词,“冷艳”。
……于是台上那一对儿冤家师生此刻正跟两个大孔雀似的,在那比谁开的屏更好看。
众人仿佛都能看见虚空里那两人无形的化身小人在真刀真枪地厮杀,你来我往应接不暇,刀光剑影电闪雷鸣的,格外有看头。
陈萌呆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捂上了眼睛。
教室里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寂静,而后不知哪个角落里响起了一阵不那么和谐的肚子咕噜噜叫的声音。
咕噜噜的声音一落幕,英语老师变身了——
她十分大力气地把课本往地上一摔,厉声道:“滚!”她那脸目前已堪称僵尸脸,铁青,腮帮子咬得很紧,使得脸侧的细小血管都若隐若现。
这张脸,估计现在搁十八层地狱里,夜叉们都得甘拜下风,太凶神恶煞了。
这会儿再看那虚空里,英语老师的化身已经被千刀万剐喂了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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