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偶尔他会想起那段记忆。
天已经完全含混了,然而东京却仍是灯火通明。他背着双肩包,看着窗外的的士正转弯,灯一闪一闪地,忽明忽灭,像是豆,简直要扑到心里去。
“要登机了。”
有人在喊他,他转过身来,压了压鸭舌帽,敛去眼中的神色:“你……真的不跟我一起离开吗?”
那个人的身影像是在虚空,又像是还存在。他太高了,这在日本很罕见。那个人蹲下来,扶住还只有十四岁的他的肩膀,将他轻轻揽入怀中:“我想留下来。”
“小哥哥……”
“我想火中取栗。我做不到懦弱的离开。”
他僵住了。片刻后,他悄悄地挣脱开了对方的怀抱:“这不是懦弱。”他强调,不知道是在说服对方还是说服自己,“不是懦弱。”
“我知道。”
手里被塞入了一个袋子,他在对方送自己过了海关之后,躲在候机室的角落里才打开。是一个手机,一张身份证,一份现金,还有一些必要的证件。那上面照片还是自己,但名字却陌生得让他有点害怕。
“飞往中国c城的乘客,请您尽快登机……”
他猛然回头,想要透过玻璃窗,最后再看看小哥哥一眼,可是这一眼却让他悲哀地发现,人潮汹涌,他已经看不清了,正如他的名字,同音变调,模糊了过去与现在,让一切都恍然如梦。
井姚,景曜。
***
杜柏林抱着可乐,冷漠地看着失魂落魄的景曜。他中途去了一趟卫生间后回来就变得非常心不在焉,错过了哈特教授的两次问话,越走越到后面,一不留神都快掉队了。
“gu?”
“我去找找学生,”杜柏林听到哈特的声音,转身道,“景他掉队太严重了。”
“没事,你就如果└】..让他们学生在后面走着吧,”哈特拍拍他的肩膀,调笑道,“文森特不是也在后面。你为什幺非要把学生抓在身边?景看上去一点都不自在。”
文森特是一名亚裔混血,是哈特半年前收的博士生,挺讨哈特喜欢的,这次中国行有一半就是他在前前后后安排。一头棕色卷发迥异于传统亚裔,在长城的阳光下格外灿烂。
杜柏林没说什幺,还是频频回头。
杜柏林与哈特关系好,这次文艺所能请来哈特,杜柏林暗中出了不少力,因此夏教授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见状,夏教授朗笑道:“哈特先生,您还是让小杜过去看看吧,您不知道,这可是他收的第一个学生。”
哈特教授惊讶得白眉毛都跳起来了:“gu你才收第一个学生?”
杜柏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先去看看吧。抱歉。”
哈特指了指杜柏林有点狼狈的背影:“他这些年都在干什幺?”
夏教授尴尬地笑了笑,赶快稀里哗啦地扯开话题。毕竟也是文艺所之耻,家丑不可外扬啊。
中国有一种景点,它们没有旺季与淡季,它们一年四季都是人口集散市场,八达岭就是这样的着名场所。已经快到下午四点,但长城的人潮仍然没有丝毫减少。景曜走了半天的神,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掉队了。
“景!”
景曜一抬头,发现是文森特。
哈特教授非要自己到场,杜柏林非要把自己拎在身边,但是哈特又偏偏非要跟夏教授和杜柏林尬聊学术问题,景曜根本插不进话。
这两天度日如年的苦闷生活中,景曜的好队友就是同样苦闷的文森特。虽然文森特是个汉语发音非常奇怪的abc,但是好歹也算同龄人,聊点别的话题叶酸能聊以安慰了。也因此,两人这两天迅速混得非常熟悉。
景曜一溜小跑,追上在前面挥手的文森特:“抱歉抱歉,慢了点。”
文森特一把揽过景曜:“你怎幺自己溜后面了?我听了半天尬聊,总觉得哪里不对,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不见了。”这两天文森特也跟着景曜学习了很多国内的新鲜词汇。
“要不咱们就别回去了。”景曜灵光一闪,“我这两天都听晕了。”
“那也得先追上他们,咱们掉队太多了。”
“也是。”
因为文森特是从前面来的,景曜没有想太多,老老实实跟着文森特走。
“对了,你可乐呢?”文森特夺过景曜手上半瓶晃悠的矿泉水,“我知道你喜欢喝可乐,我和小文一起买的时候专门给你挑的。”
景曜往上拉拉双肩包,没精打采:“还能有谁,杜老师抢走了。”
文森特研究了半天那瓶水,半晌还给景曜:“没事,我再给你买瓶。。”
景曜撇撇嘴,不想说他:“对了,前面怎幺走啊?”
长城虽然一般是一条路走到底,但偶尔也会有岔路。面前就是两条岔路,一条继续往上攀爬,一条逐渐往下,似乎是往山下走。两条路都人来人往,景曜看了半天也看不到熟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过来人”文森特。
文森特摸摸下巴,不说话。
景曜狐疑地看着他心虚的表情:“你不会是忘了吧?”
文森特老脸一红:“怎幺可能!当然是往上,我想起来了!你别这样看着我!”文森特把景曜往上面的路推,“你就信我一回吧!”
总感觉这小子不靠谱……
景曜边走边纠结,不过还好,还没纠结几步,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低沉声音:“去哪儿?”
文森特不耐烦地回头:“谁拉我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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